隔天。

    學校對面的7-11

        兩杯咖啡。

        「我聽說莊老師被盯上了。也聽說她在課堂上發表了一些有人認為不恰當的言論,有可能因為個人魅力(人氣)被其他和校長比較親近的老師嫉妒,在校長耳邊進讒言。」註冊組許組長下意識壓低音量。如果公家單位的行政效率能和傳播負面耳語消息的速度一樣快的話,那台灣的教育就有救了。

        林主任喝了一口咖啡,他想像著莊老師應該會產生「曾經建立信心的地方,如今卻消磨著教學熱情」的矛盾情緒,因為當年他也曾經歷這一段煎熬。更矛盾的是,既然能感同身受,卻仍選擇當老狐狸的打手,不伸出援手?

        突然,他右手往左手臂一拍,右手掌拍死了一隻蚊子,他看著一抹鮮紅色血漬有感而發:「我記得我女兒小時候問我,蚊子被打死之後,也是流紅色的血嗎?如果這個問題問校長,校長硬要說這是蚊子的血,有誰敢反駁嗎?」彷彿莊老師目前的處境就像是這隻蚊子。在學生面前再有人氣魅力,都抵擋不了校長的偏見。

        在行政會報上,金校長刻意拋出「有老師上課吵鬧的情況被學生拍起來傳到臉書上」的質疑,放出一個「人人自危」的煙霧彈,透過開會把消息放出去,讓喜歡嚼舌根的老師猜測到底是誰的教學缺失,也就在「我猜我猜我猜猜」的過程中,同事之間(就跟學生一樣)開始有默契的搞小團體,自我歸類「親金派」(校長姓金),尋求校內行政體系的慰藉撐腰,好像只要跟某某主任或校長保持關係良好互動OK就不會成為箭靶。

        許組長在行政會報上就料到校長意有所指的是莊老師。

        林主任望向遠方:「之前校長在朝會上對全校師生高談闊論,說什麼教育部最近在推廣『反霸凌』活動,宣誓要把欺負同學的不良行為趕出校園,創造一個讓大家可以安心學習的環境,反霸凌這種論調從老狐狸的嘴裡講出來好像格外諷刺。」

        「學生被霸凌有管道可以解決,那校長霸凌老師,老師要跟誰申訴?」年輕的許組長跟著苦笑。

        林主任也苦笑。想起自己當年就是因為怕被閒言閒語,擔心被台上的人放箭,乾脆自己來當主任,當個弓箭手總比拿盾牌更積極更明哲保身。

        「啊對,可以向學校的教師會反應。」許組長自問自答。

        林主任搖搖頭,「你不要忘記會長本身也是教師,講難聽一點,他的聘書還是校長發的。現在校長這麼強勢剛愎自用,不管莊老師教得再好,就算其他同仁再怎麼肯定,只要校長主觀認定她不及格,那就……」

        「莊老師的教學績效如何,儘管大家心中的答案昭然若揭,還是沒人敢仗義直言。難道這就是教師這行業自掃門前雪的弊病?」許組長替莊老師抱不平。

        林主任無法回答許組長的疑問,想當年自己在考績會上孤軍奮戰,接受體系的震撼教育,從那年的林老師磨練成現今的林主任。

        封閉體系裡的人常不願得罪別人,有時候明知是錯的事,卻始終欠缺道德勇氣去指正糾舉,久而久之存有的姑息,導致「劣幣驅逐良幣」,也分化了教師之間的團結力量。

        「並不是被學生申訴的所有案件都代表老師有疏失吧?」年輕的許組長提出新一代見解。

        「話雖如此,若校方不力挺教師立場,恐怕教育局那邊會小題大作,畢竟行政單位沒有實際教學經驗,絕非紙上談兵三言兩語判斷教學過程孰是孰非,就像的賽車手駕車技術非常棒,但不一定清楚車子的內部構造。」

        「申訴的案件教育局表面上寫得頭頭是道,好像很懂,骨子裡根本虛應敷衍,不就是藉由打壓教師尊嚴來順從家長意見。」林主任看多這些申訴案例,最後都改不了結果。

        許組長陷入沉思,心想這就是權力迷人(讓人腐敗)的地方嗎?

        林主任已經灌了半杯咖啡,「你也知道校長在行政會報上老是碎念『有人在課堂上不管學生秩序,還讓在課堂上用手機拍照,還上傳到臉書宣傳』,每次唸的都是差不多的詞,每次數落的都是同一個人(莊老師)。」

        「為什麼校長會議上只會數落她?」組長也知道莊老師絕對不是校長講得那樣失職。校長大概是受到之前拍照事件的刻板印象,學期末快到了,總是要找一、兩個倒楣鬼出來開開會,身負監督教師之責的長官嘴巴唸東唸西,只是在告訴大家我有在監督老師喔,唉……,敷衍裝腔作勢的成份居多。

        「對校長來說的表面工夫,卻會造成莊老師的恐慌,不是嗎?」組長搖搖頭。

        「你看校務會務他每次開場講的內容都差不多,一定會說『朱老師帶學生去參加慈濟的資源回收活動值得讚許』,要不就是『陳老師晚上主動義務留下來陪同學夜自習』,幾乎都一樣。」林主任正在給許組長暗示一件事。

        「內容都一樣……」許組長豁然開朗,「啊,我知道了,因為校長沒發現其他老師的缺點(換句話說,根本沒實質監督),所以只憑刻板印象說話,只記得莊老師上次那件事的負面印象。」

        「大部分的老師都循規蹈矩,只有極少部份有需要改進的空間,校長不是沒發現,而是發現了某些人的缺點,不想也不敢提,只好柿子挑軟的吃,只把莊老師掛在嘴邊。」

        「為什麼不想(不敢)提?」

        「因為那幾個會巴結,有某些勢力(市議員、立委)當靠山。」

        「就因為莊老師敦厚,沒有背景,因為一個家長的投訴就小題大作?」許組長有點不敢置信行政體系的暗潮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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