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這邊的學務主任也無奈道:「我知道你在校盡心盡力,努力那麼多有什麼用,他還不是利用家長的投訴,先入班觀察讓被其他數學老師看笑話(也有殺雞儆猴的意味),再利用考績會讓其他委員(同事)對你產生質疑,考驗你的應變能力與說服委員的能力。」聽說,詹老師會議上沒多替自己辯解(表達能力不佳),投票的結果就不理想。

    這兩天的煎熬忙碌過後,我卻沒有一絲死裡逃生的雀躍。潛意識裡,甲等本來就是我應得的,我只是挺身爭取而已。只是我終於看清體制的黑暗面。

    就在最後校長核定考績結果公佈的前幾天,教務處黃主任打了一通電話給我。

    他一開始先是客套幾句,果然在行政體系下訓練有素的交際手腕,接著就導入正題:「林老師,人生的每一件事都回不去了(都已經召開考績會的這一步了),但沒有一件事過不去(如果可以接下教學組長的位置,還是有轉圜餘地)。」黃主任這兩句話語帶雙關。

    他隨即表明目前缺一個教學組長的行政工作人選,希望我可以幫校長的忙。

    我知道校長看我不順眼,如果有個幫校長忙的行政工作機會,也許就會讓校長對我改觀,說是將功贖罪也好,「主任,不好意思,因為我目前是206班導師,如果現在放棄手邊這個班,可能家長會有意見。升上三年級換導師對學生而言,師生之間要重新適應,況且我捨不得跟這個班的感情。」

    老謀深算也知道我的困擾,「林老師沒關係,206班家長那一邊我會負責協調溝通。」

    溝通個屁,還不是要我去協調。

    我在想,在考績會上,我認為的據理力爭,但看在其他委員(同事)眼裡,會不會只是加深對我的負面印象。

    「林老師,其實我比較擔心一件事,就算考績委員背書,就算七比四安全過關,但最後的裁決權還是在校長手上。」黃主任以表面上替我擔心的口吻,下了最後通牒。

    或許是這陣子以來,在教學上失去以往的自信,我看著電腦桌面上孩子的可愛照片……

    我選擇了妥協,選擇了向勢力靠攏,選擇了免於恐懼,卻可能成為其他同事在考績上的幫凶。

    我告訴自己這是時勢所逼,我有孩子要養,媽媽的身體狀況每下愈況,醫藥費也是開銷負擔的一環。

    有一陣子我實在很氣憤,校長與教務主任的處理方式,否則我絕對不會隨意把原本師生已經熟悉彼此的授課模式做更換,至少與瑋斌的師生緣份能多延續一個學期。

    要是知道會那樣……

    要是知道會那樣……

    要是知道會那樣……

    我絕對不會從103的教師名單中消失。

    而消失的還有……

 

   

    過了一個暑假,從103升上203的同學,一看到新學期的課表同學們難掩失望與錯愕。而這樣的錯愕竟是我下的決定,雖然是有點半強迫。

    「我們已經表達我們的想法和意願,可是學校仍我行我素。那為什麼就只聽那個家長的片面之詞就把老師換掉?」黃瑋斌忿忿不平,「聽老師上課的是我們學生,又不是家長,這有點矛盾。」

    「靠!滿腔的熱血化為滿膀胱的尿水,我無言了。」張耀迪捶胸頓足。

    「早知道會這樣……,我有一個親戚是市議員,找他來跟校長喬,搞不好就OK了。」黃瑋斌悔不當初。

    「你有市議員當靠山怎麼不早點說?」吳浩禹也捶胸頓足。

    「我本來是想說,這是我們的事,我以為理性跟校長提出我們的訴求,校長不是常說,以學生的需求為本位。」

    「屁話啦。我跟你說,市議員的一句話,勝過我們寫那麼多句話。」

    「但你想想看,如果真的拿市議員來壓校長,那校長會不會也藉機打壓我們老師。」貼心的黃瑋斌倒是考慮得很周詳。

    「也是有道理啦。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顯然學生的陳情只是「狗吠火車」,校長的強勢裁決,凸顯的是對他對教師與學生的一種另類霸凌。

    事後,我在想就算不畏強權不接行政,堅持繼續原來的導師工作,也很可能無法在203班的課表上出現,因為課表的公佈時間是開學日當天,此時所有同仁的課表都已底定,如果真的取回203的教學權,必須更動課表,這將影響其他科的教師,這可對其他老師很不好意思。當然,謀略甚深的黃主任也算準了這一點,諒我也不可能勞師動眾得罪其他同事。

    對於學生的陳情信,校長只是口頭請他們的菜鳥導師安撫同學。剛進學校第一年的年輕導師當然遵從校長指示,不可能順從學生的堅持,只能任憑教務處的安排。

    接了教學組長,行政工作上的疲憊不言而喻,然而最是令我揪心的是,某些不知內情的同學面對數學老師的離去,產生一些誤解雜音:「老師你自己就是排課表的(教學組長)動個手腳喬回來就好了啊,為什麼不教我們了?」

    黃瑋斌一聽到馬上氣憤地說:「白痴喔,最好是啦。教務處有教務處的規定,現在知道權力很重要了吧。」他其實氣的是自己。

    有個同學甚至還說:「他現在是(負責排課的)教學組長,會不會是他自己把我們班換掉的?」

    「你白痴喔,怎麼可能,他那麼愛我們班。」

    「那他一定是受到什麼壓力,才……」

    「就是校長的壓力讓老師不得不捨棄我們。」身為數學小老師的黃瑋斌一直跟同學解釋。

    所以,權力很重要。

    老師,教務處會不會把你換掉?

    當初我還信誓旦旦,如今從不假思索到懷疑校長可能做出不合常理的決定。

    當初還在學生面前說,我來這邊教書快十年了,從來沒聽過貿然把原本的任課教師換掉。沒想到在我身上破例了。

    有些諷刺,諷刺的是一切的裁決權在校長手上。

    有些心酸,心酸的是同學誤會是我放棄了全班。

 

    曾經,黃瑋斌在給校長的信中引用電影「賽德‧克巴萊」,原住民頭目莫那魯道說過的話:「如果日軍的文明是要我們卑躬屈膝,那我就讓你們看見野蠻的驕傲。」

    這些年過去了,我仍歷歷在目當時這些學生揭竿起義自己所作的一切,也為他們的受教權所奮鬥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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