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鐘響,莊老師正收拾字卡教材。

        回到辦公室,就接到教務處林主任的分機來電,「莊老師,我們談一下。」

        莊老師心想才剛回到辦公室還在喘息就要來找麻煩了。

        兩人在教務處旁的約談室內。

        「這是有一位學生在臉書上傳妳上課的實況,這個同學的家長看到了,打電話到校長室反應。」林主任用筆電打開一張有點模糊的照片,照片上呈現出莊老師面向黑板寫字,而講台下有三位學生在位置上站起來,旁邊還有兩個同學交頭接耳似的,照片角落還有一個同學拿著竹筷子(似乎在吃便當),從照片上看來課堂上的秩序似乎不佳,而且還讓學生上課拿出手機(拍照)。

        這看得被約談的莊老師手心冒汗。

        林主任推了推眼鏡,「校長的意思是希望莊老師能改善上課的秩序。」

        莊老師不發一語,只敢在心裡發牢騷,校長的走狗,現在當起打手要來整肅我了?

        林主任當然也心裡有數莊老師表面上唯唯諾諾「我會好好改進」,但心想應該會抱怨說照片只是紀錄某個課堂的瞬間,可不能以偏概全上課的真實狀態吧。

        「哪個老師敢說他(她)上課學生都不吵鬧的。」莊老師有些不能苟同。

        「上課一定要嚴格禁止學生拿手機。」林主任暗示她學生有時難免脫序,但切勿被學生亂拍渲染。

        但聽在她耳裡,卻是教學不力的指責,這是平時不管在指導學生,以及帶班上課表現都一直很穩定的她所不能接受的,尤其這種含沙射影看圖說故事的責難。

        莊老師回想自己在課堂上什麼時候讓學生屁股離開椅子,有兩個同學交頭接耳像是在討論功課,也可能在閒聊,照片不能提供當時的「聲音」。

        她仍緊著眉頭,忿忿不平於為何教學上的盡心盡力卻被一張學生趁亂捕捉的片段影像給否定。

        「這個照片不能代表什麼啊。該不會是學週刊爆料吧?」她表面略顯激昂,心裡卻很感慨。

        林主任不發一語。

        莊老師揣想,眼前這個姓林的一定會校長面前說我明明照片擺在眼前卻又想耍賴不知改進。

        「這一定是有人特意操弄。」她並沒有(也不需要)承認自己在教學上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但蔓延的無力感襲上心緒。

        而當時的情況是,第四節上課鐘一響,高三這一班,兩、三個學生吃到一半的便當正在嘴邊嚼著,另外兩、三個人圍在一起聒噪翻報紙說笑。

    這幾個調皮的很聰明,知道要坐在最後一排老師規勸不易,當時莊老師一進到教室一如往常拿起麥克風加以制止,他們幾個當然會識相地把便當拿到桌面下,彎身假裝回到位置上,而其他大部分的同學依然乖乖地寫著稍早小老師發下去的作業考卷,此時剛好前面有位同學提出問題,注意力於是轉到這位同學的問題上,站在講台前低著頭思索準備回答的莊老師也不知為什麼學生這兩節特別鼓譟,第三節已經念過他們了,台下又開始喧囂。

    她正準備回答問題時,悲劇發生了,巡堂的林主任從後面走進教室,制止其中一位學生吃便當,她抬頭一看學生瞬間安靜表情錯愕。

面帶嚴肅的主任看一看便走出教室外,接著她便一頓訓話,找了兩個帶頭炒話題的學生記警告殺一儆百。

    如此的處罰非她所願意樂見,反倒在她心中升起一股沈重挫折感,讓人難以喘息的大石頭來自於自己所帶的班級讓主任看到學生屢勸不聽的一面,也勞煩主任對同學加以糾正。

    儘管同學只是偶發性的一時群體情緒高漲,但卻讓主任無意間看到自己疏於管理的那一、兩分鐘。

    雖然無法要求學生每一堂課,百分之百每一分鐘都安安靜靜乖乖聽老師講課,但至少在主任巡堂的關鍵時刻不可以出包。

    是運氣不好嗎?

    還是,該隨時把學生盯得緊緊的?

    也有同事說都高中生了,不是小孩子,若上課花太多時間管秩序,勢必影響課程進度。

    這些學生不是特別調皮朽木不可雕,對於課堂上的糾正也不敢置之不理,只是偶爾白目不知輕重。

教學上的挫折感,在高三這年猛然從天而降,之前高一、高二什麼頑皮的學生沒遇過,什麼狀況沒排遣過,一時之間拿捏「生活秩序」與「課程進度」卻困擾了她。

    她一個深呼吸,給自己打打氣。

明天太陽依舊東昇,也要一如往常繼續努力。

然而夜深人靜之時,卻開始陷入恐懼的漩渦,害怕考績被打乙等,被冠上教學不認真的不良印象,一股委屈的酸楚難以抑制,稍早激勵自己期待東山再起的信心,幾乎被此時低潮的情緒給消耗殆盡。

明天可不可不要去學校?曾經建立信心的地方,如今卻也消磨著她的教學熱情。

此刻莊老師複雜的心情,林主任當年也曾經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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