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強打起精神與禮儀社的老師討論頭七、出殯相關事宜。

除了念佛機毫無生氣的插電複誦,佛經與回向偈不間斷地從姊姊與姊夫的口中反覆助念。

除了燕子沒來不及掉淚之外,紅潤的眼框是這戶人家此刻唯一的表情符號。

「妳太好強了,連最後一刻,都捨不得讓家人發現妳心底的難分難捨。」摘掉氧氣罩時,姊姊凝視微微上揚的嘴角。

燕子不發一語,看著靈堂上自己兩年前的放大證件照,我順著她的視線,端詳化療前的秀麗模樣。

「阿燕,妳現在都沒有病痛了喔!」透過冰櫃的透明玻璃,姊姊對著妹妹的遺容說話,語氣彷彿與她的日常對話,卻難掩一絲刻意營造她仍未離開人間的假象。

「妳可以盡情吃妳愛的雞排、喝珍珠奶茶,到處逛百貨去旅行了。」姊姊溼潤的眼眶勉強漾著笑意。

姊姊不時站在靈堂前端詳著癌症發作前,照片裡的燕子散發著二十多歲女子該有的嬌豔氣息,相較於冰櫃內的憔悴面容,喜憂參半交雜著妹妹終於從病魔手中解脫了肉體折磨,卻鎖著眉頭仍未能調適天人永隔之傷。

    我側過頭看一眼此刻的燕子,揮別的化療副作用的荼毒,外貌如靈堂上的照片,呈現原本的光澤亮麗,彷彿冬天枯萎的花朵,春雨一來含苞待放。

「媽,妳先上樓休息,好不好?」姊姊憂心幾乎沒闔眼的媽媽身體不堪負荷,彷彿一夜之間白了頭。

念佛機的聲音迴盪燈火通明的客廳,阿彌陀佛的法號包覆滿滿的思女之情。

「妳不去睡覺,阿燕怎麼去找妳聊天。」姊姊婉轉說服母親放寬心胸,也相信妹妹會來到夢境表達對媽媽的養育之恩。

  

「說真的,妳們姊妹的感情真令人羨慕啊!」我居然不自覺說了一句違反我行事原則的話。看著姊姊翻看燕子的手機通訊錄或者簡訊,逐一打電話給她的好友邀集同學、同事送她最後一程。

「妳姊也真厲害,怎麼知道通訊錄上哪些人一告知死訊馬上飆淚,哪些頂多白包上掛個名字泛泛之交。」

    我看著她的面容恢復了昔日光采、勻稱窈窕的身姿,顯然我現身的目的達成了。她平和的語氣仍帶點不捨:「以前我同學來家裡找我,我姊也會跟在客廳一起聊天哈啦就認識了。」

    我點點頭,又看著她望向正在折紙蓮花、金元寶的家人、親戚。

   「要看開一點,這樣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我聽到幾個親戚這樣安慰燕子爸媽。

   「燕子妳聽到沒,我把妳從病魔的手中解救出來耶!」憑良心說,我也不忍目睹青春年華淪為抗癌藥劑的容器。

燕子眼裡透映著對爸媽、姊姊的難分難捨,亦帶著幾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不孝愧疚。

「妳該不會埋怨我把妳帶過來吧?」我摸摸鼻翼。

晶瑩的淚珠填補了不說話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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