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內,聯貸案的簽署部份大致過關了,總算可以休息一下,在咖啡廳喝了杯咖啡心情愉悅地又經過育幼院,某位院生在門口發著這個星期天教會活動的相關宣傳廣告單,院生掛著微笑遞在他面前,他也不好意思拒絕,便順手接過手裡。

「上帝為你了關一扇門,就會替你開一扇窗。」他只看看這其中的一行字,又隨手將小傳單塞到皮夾裡。   

    意義風發的陳建宇就等著高層將他的名片將頭銜換成副經,其他比較熟的同事也開始笑著稱呼他「陳副理」,一時雀躍之下請大家喝咖啡配小蛋糕是一定要的。

   

    職場如戰場,隱藏了許多的不確定性,甚至有可能豬羊變色。

    兩個月後,那間上櫃電子公司無預期的倒閉,不只股民手中的股票化為壁紙,虧損還有許多合作的銀行,在進入求償的司法程序之前,已讓銀行高層對於陳建宇在投資環境評估上有相當的質疑,總經理的指示下現在反倒升不上襄理還被降了職。

    日式料理店內的海鮮美味今晚都味同嚼蠟,三十六歲熟男的骨氣、志氣、理想、自尊,遭受到一次打擊,使以往都平步青雲的他陷入兩難。   

繼續在銀行裡當以前幹過的理財專員?但……,好像嚐過了黑鮪魚生魚片就很難接受滷肉飯,還是有乾脆一點直接辭職跳槽,反正別的銀行還有活路。

最後理想與自尊讓他遞出辭呈,管理部門表面上做了慰留的動作,給他做足了面子,也算是告訴給其他員工銀行不虧待大家,雖然這與實際情形有點出入。

    金融界大家總會互通有無,加上媒體對於該電子公司倒閉的炒作報導,連累的他要跳槽的機會,以為應該一下子就應該可以跳去別家銀行的,事與願違已在家裡乾晾了兩個多月。

    晚餐時間他也沒有閒情逸致去光顧日式料理,一方面經濟也相對拮据,在家賦閒胡思亂想,導致到別家銀行面試時更沒自信,甚至有些面試主管還帶著鄙視的眼光看待他捅出的大摟子,而他又不肯屈就基層業務,擔心跑業務的時候遇到以前的同事,面子這種東西常常在人的內心從中作梗。

    毛毛雨的陰霾天氣回應著他低落的人生谷底,拖著沈重的步伐來到育幼院門口,忽然有輛計程車停在門口準備接送身障的院生到醫院就診。

    那位司機彎下腰抱起坐在輪椅上的瘦弱身軀,旁邊的志工老師撐著傘護送進車內,再幫忙將輪椅折疊收進後車廂,司機與老師細心地讓他坐上計乘車,細雨中他頻頻對著兩位愛護他的人投以感激的眼神,眼角彷彿還泛著微微淚光,這一幕深深扣住只顧著銀行獲利的昔日陳副理心弦。

    計程車從眼前經過,他望向育幼院屋頂上的十字架中間交叉的部份,在他眼裡這反射了他現在的處境,人生的十字路口,繼續等其他銀行的面試,抑或先跳槽別的行業賺點錢渡一陣子。

    他回想起之前也是在這裡遇見傳教學生,手中的皮夾不自覺地從手中滑落,夾層裡的小傳單也應聲跌坐在地上,皺皺的字跡還算清晰可辨。

學會捨棄一些原來自認為珍貴的東西,背起另一些以為不起眼的東西……

 

映入眼簾的這句話忽然讓他有所體悟,彷彿腦袋瓜像燈泡亮起來一般。

「捨己」是不是要捨棄以往在金融界的自我膨脹,以及逼得自己窩在角落的無謂自尊面子?計程車司機也都可以歡喜的微笑付出,為何自己還在原地愁眉苦臉。

    他看著「背起」兩字,腦海裡憶起計程車司機背著身障生的感動身影,於是他索性去計程車行租了一輛營業用車自己來跑跑看,也許那一幕感動了他,開計程車這行業在他的認知裡就再也不會那麼不起眼,台中縣市的巷弄街道也都算熟悉,反正理財業務也做膩了換換跑道。

    第一個禮拜出車,平均一天才跑九百多塊,可能連油錢都不夠,但總比整天待在家裡當米蟲的好,

    第二個禮拜他漸漸掌握客人的可能出現的地方,視線也比較抓得到路邊客人的舉手招呼,剛開始眼睛不夠銳利,看到有人揮手已經來不及靠邊停車了。

    前天一位搭她車的老太太說:「幸好有你們計程車,不然我走路慢公車又搖晃……」,這讓他掛著微笑繼續踩著油門與剎車之間,一個人開車載客自由自在,不用像以往要討好上司、應付屬下的巴結提供升遷機會,漸漸的他開始不像以前那樣悲觀容易失眠,也許是他最近少喝咖啡也有關係。

 

   「小姐,不好意思請問要到哪邊?」穿著時髦提著名牌包包的年輕小姐上了車。

   「西屯路上的育幼院,謝謝。」

   「好的,就是有寫著『光音堂』的那間嗎?」那裡他常經過。

   「是的。」她望向窗外的午後陽光。

    車子走在中港路上。

   「小姐,請問妳到育幼院是要陪小孩子玩嗎?」

   「對啊,我以前是東海大學社工系畢業的,最近……」語氣有點停頓,「最近,突然想來找這裡的院童。」

   「因為來這裡跟小朋友互動說說話可以放鬆心情嗎?」他隨便猜猜她的可能原因。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她看看擺在前座營業登記證上他的名字。

    車子轉彎繞進西屯路,育幼院就在前方。

   「我希望可以讓家庭破碎的子女享有家庭的溫暖,我喜歡他們把我當成他們的姊姊看待,嗯……,要不要一起來呢?」她透過車內後照鏡看了一下司機,隨口問問,她認為眼前的司機應該沒空吧。她想起大學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也是推不掉被學姐硬拉過來的,但來了一次之後,就喜歡上這裡「全院一家」的感覺。

   「不好意思,因為我還要繼續開車營業,所以……」他掛著歉意。

   「沒關係。」

    她付了車資之後,步入院區內。

    是不是也該付出一點微薄的心力?

    若沒有這間育幼院在我面前,以致讓我遇到傳教學生,也就沒有如錦囊般主耶穌的開導字句,也許我現在還悶在家裡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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