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
送別猶如為了下次見面所譜的前奏曲，經過了春去秋來時間的醞釀，再相遇時所迴盪的樂章將更加豐饒動聽。
年輕少婦歷經一陣刻骨的子宮收縮劇痛之後，小生命一接觸到外在世界便放聲宣示他的到來，新手媽媽額頭上的汗珠也終於得到解脫，小身軀窩在她的懷抱裡母子首度相遇，沒多久之後小生命就被推往育嬰室先保溫觀察四個小時。第一次，她目送兒子離開身邊。
除了身子虛弱了點生產過程還算順利，家人也鬆了口氣，貼心的丈夫送上她最愛的牛奶花生湯暖暖身子。
儘管傷口還隱隱作痛，她仍舊惦念著甫出生的幼兒，感覺都沒看個夠抱個足，躺在病床上自然有些失落，四個小時還真難挨直想下床尋找愛兒，腦子裡現在只剩下護士把他抱進育嬰室的背影。
四小時候之後，她凝視著粉嫩的小臉蛋，緊緊地將小寶貝環抱入懷，對於稍早送別時的失落感，現在可要好好補回來。
吃、睡、拉是身為嬰兒最幸福的三件事，有時即便已闔上眼皮靜靜入眠，圓潤帶著奶香的臉蛋上，小嘴唇偶爾仍會規律一開一闔空吸，像夢到自己還在吸奶似的，半啟的嘴型嘟起約乳頭大小的一圈，仔細瞧小舌頭像打節拍似地探索來自母親的瓊漿玉液，連睡覺都想著要喝奶，等喝飽睡夠了就屙便便才會快快長大。
婚姻幸福美滿，在家帶小孩日夜有兒子快樂陪伴，歲月自然如梭飛快。
小短腿背著小書包，身著整齊乾淨制服要上小學一年級了，她開車到校門口目送兒子進學校，頭一回兒子要離開她一整天與其他小朋友一同學習、接觸外面的世界，望著兒子蹦蹦跳跳地進了校園，這是一次美好的送別，並期待兒子回來與她分享學校的事。
「媽咪，今天的音樂課很好玩耶。」圓滾滾的矮個子比手劃腳。
「那音樂課老師有教什麼嗎？」她撫撫小平頭。
「老師有彈鋼琴給我們聽，媽咪，我好想學鋼琴呦。」小腦袋躍躍欲試。
從此之後，每到假日的上午，五線譜上的豆芽菜便化身成陣陣琴聲迴盪在一家三口的客廳裡，媽媽總會站在鋼琴旁邊打節拍，爸爸也跟著幫忙翻琴譜，「和樂融融」是此刻最適合的形容詞。
一直到小六都還保持著練彈鋼琴的習慣，靈活的指法加上對音樂的興趣，他已經有實力參加小六組的縣市鋼琴比賽。
比賽當天。
台下幾百位觀眾，家長們的注目眼光都集中自己小孩身上，聚光燈打在黑色琴面上反射出亮閃閃的光暈，每位參賽小朋友身著小燕尾服或小洋裝，文質彬彬乖巧可愛，臉上卻也掛著幾分靜肅緊張。
下一個就輪到兒子上場，爸爸媽媽在旁邊給予叮嚀打氣，「等一下，不要太緊張喔，盡力就好。」
鋼琴像一頭猛獸，等著他發揮實力駕馭馳騁於眾所矚目的演奏廳，接著就等著一曲完畢之後隨著而來的鼓掌聲浪。
小男生一個深呼吸，調整胸前的小蝴蝶結，緩緩走向台上。
望著兒子走向演奏台的身影，母親的眼裡瞬時浮現送別的錯覺，兒子像是要上戰場似的接受評審嚴格的考驗，在所有觀眾的目光壓力下完成指定曲子。
悠揚的琴聲在爸媽的耳裡幻化成假日天倫之樂的幸福畫面，得不得獎其實也都無所謂了。
澎湃的旋律與穩健的台風果然贏得在場的熱烈掌聲，他掛著總算完成任務後的輕鬆笑容走下台，爸媽趕緊向前擁抱引以為傲的心肝寶貝。
最後的頒獎典禮，緊張的時刻……
「屏息以待」四個字寫在每位參賽者臉上。
「成績揭曉，首先我們來頒發的是本次鋼琴比賽的第三名，得獎的同學是……，吳維宣。」名字一揭曉，接著的便是大家熱切的掌聲。
「沒關係、沒關係，還有機會。」爸爸拍拍兒子的肩。
兒子抿著嘴點點頭。
「第二名得獎的同學是……，李紹宏。」又是掌聲一片。
媽媽對兒子笑一笑，他推推眼鏡眼裡期盼接下來念出的名字會是自己。
「最後，我們來揭曉本次比賽的冠軍得主……」
高二那年的畢業旅行，儘管一如往常的出門上學，只是平時的書包換上休閒旅行背包，雀躍的臉龐準備好好地四天三夜狂歡，哪察覺得出母親送別時擔憂的眼神。
「出去外面要聽老師的話喔。」頭一回孩子離家三、四天總不免掛心。
「媽，我知道了。」年輕小伙子隨口虛應，心早不知飛到何處了。
「到了那邊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喔。」
「媽，我知道了。」掛著mp3耳機的年輕人知道自己老媽愛念頻頻點頭敷衍，連回應的字句都懶得換。
看著兒子蹦蹦跳跳地出門離開了自己的視線，第一次兒子離開家裡超過一天，雖然只是四天的畢旅，牽腸掛肚總難免不了。
一幅子喜母憂參半的畫面。
他這年紀自然還不懂老媽為什麼總在送別時蹙著眉頭嘴角掛著憂，不就幾天後就又相見了，何必依依不捨似的。
結果，小伙子只在第一天晚上打過電話回家說那邊好好玩，畢旅有同學相伴不亦樂乎，玩都來不及了哪會想念爸媽。
晚上夫妻倆忽然少了小孩的陪伴，彷彿失去孩子重心的家庭氛圍，客廳也安靜了許多。然而，這幾天伉儷兩人也決定好好利用難得的清閒陪陪對方，浪漫約會看電影，廚房不用開伙索性外食即可。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