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雪山隧道南下的巴士似乎與他一樣依依不捨,惆悵穿梭往宜蘭方向的隧道,忽明忽滅的路燈,微濕的髮尾、嘴角上的吻痕、透亮的眼眸、白皙的脖間都還在腦海裡徘迴不已。

    他憶起2004年的暑假,就在李家豪宅客廳,一陣清喉嚨的乾咳聲之後,和緩的語調裡滿是對女兒的關愛,「這樣的話,我女兒在那邊(玉里)我比較不放心,就請多擔待照顧一些,萬事拜託了。」

        「李先生,關於您要求的事情我會盡力辦妥。」他向她父親報告工作項目,而他老人家總殷殷期待女兒能回到台北工作、定居。他老人家那對期盼的眼神,孫斌瀚永遠忘不了

接著,李先生就先上樓休息。

        李先生的女秘書要他先簽訂一份契約,交代網路代號sellman的他一些執行要項,包括: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三餐是否規律正常;提供工作上的任何軟、硬體資源;說服她報考研究所繼續深造(他已過來人的身份負責說服);回到台北市的學校任教,至少父親隨時想看到她的時候,不用南下一趟費一番功夫,而且父親工作忙碌,希望能鞏固父女親情。最重要的是,對於這件事情要絕對保密。

    然而他的服務項目並不能包括「愛她」。

某天,手機裡,依舊一陣清喉嚨的乾咳聲之後,「孫先生,我想若不是你的勸說,我女兒應該不會想回台北教書。至於一百萬酬勞的部份我會請秘書匯入你的戶頭,這陣子以來真的謝謝你了。」

    這段話,聽在他耳裡,卻是刺耳的強調,單純的「受雇」關係。

        即使對她的照顧與關心已凌駕契約超越拍賣的數字。

 

赤科山上,他曾說:「妳在我心中永遠都是最漂亮的,就算妳是……」

記得當時她還回答說:「就算我是鬼嗎?孫先生。」

就算妳是……,妳只是我要保護的對象。

 

「我想,我可能無法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他還記得去年六月十八日,曾打了通電話給女秘書。那時他表明了不想只是因為契約金錢的關係而照顧保護著她,契約裡的服務要項已經從任務,變成「義務」了。

渴望真真切切的愛情。

但,愛情是精神的奢侈品。

他又陷入矛盾,自認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最後選擇屈服於契約白紙黑字「不可與當事者情感糾葛」的約定,屈服於現實世界金錢導向的運作模式。

        當時,臥病在床的母親難掩擔憂,「考老師盡力就好。」

        「媽,妳不要擔心。」身為家中長子表面鎮定,卻心照不宣若教師甄試失利,龐大的醫藥費該何去何從。

「媽,妳放心養病。我明年畢業就可以幫忙賺錢了。」孫斌瀚的弟弟也緊握媽媽的手。

        「你還要當兵一年。」孫媽嘆了一口氣。

        「還是我先休學,先當兵之後趕快去賺錢……」孫弟弟緊著眉心。

        「這怎麼可以,學歷很重要。錢的事我來想辦法。」長兄如父,孫斌瀚要弟弟安心唸書,有個好學歷以後找工作才能更順利。

沒時間愁雲慘霧,得趕緊籌錢放手一搏

也有人說,男人努力賺錢是為了不讓愛情受到金錢的考驗。

 

後來,女秘書曾跟他偷偷透露,李董事長他老人家已安排女兒和某金融財團的富二代相親認識。顯然他沒資格成為他的女婿。

    他不曾埋怨過出身背景,也一直認為努力上進期盼贏得美人歸,但月老彷彿仍將紅線的兩端牽繫在所謂門當戶對的現實窠臼裡。

    另一方面姵柔總以為,在台北讓他羈絆的是另一個讓他牽掛的「她」,更令人扼脕的是他不能解釋。姵柔總冀望他能拋下一切與她廝守,以前每每他從玉里北上台北找「她」時,姵柔給的簡訊裡便是無奈、掙扎,沒安全感。然而,她從來不知道無奈、掙扎的,不只她。

        他們各自擁有秘密。

她除了隱藏本身豐厚的身家之外,沒讓他知道爸媽處心積慮安排相親,希望女兒與其他企業第二代聯姻,一種企業結盟門當戶對的形式觀念。

她也做做表面與那位姓金的小開有些來往,但她心裡很堅定,也很清楚逢場作戲的尺度。但她都把這些或許會被誤解為過從甚密的往來當成不能說的秘密。

        而他的另一個身份sellman,更是不能說的秘密。

他進到李家客廳,波麗過來聞聞他的褲管似乎很熟悉,因為這不是他第一次進來,之前就在這富麗堂皇的客廳,詳談這份一百萬的拍賣契約。

    之前荒謬的以為,不屬於同一個世界(人鬼殊途),而如今卻真的因現實經濟地位的懸殊,而面臨分道揚鑣的宿命。

巴士上,耳機裡是梁靜茹的歌……

    彷彿已經自由 下一刻我變成風  吹過妳的領空 差點失控
    回憶在夜裡鬧得很兇  我想我可以明白妳所有的痛
    想讓妳知道我懂 卻擔心言不由衷

    

    手機的簡訊提示聲響起。

她的來訊:「斌你不願傷害她,就是重重的傷害我,你知道嗎?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狠心不愛你,結果只能苦吞每次這種時候的心痛。」

    猶如歌詞:回憶在夜裡鬧得很兇,我想我可以明白妳所有的痛,想讓妳知道我懂,卻擔心言不由衷……
    言不由衷啊……

    心裡拉扯掙扎是否為她拋下一切,那一百萬的酬勞也不要了,但求相守一生。

    彷彿已經自由,下一刻我變成風,吹過妳的領空,差點失控……

但終究沒有失控。

他以為可以很快就忘了她,可以自由,但那只是「彷彿」。

    終究……

    終究還是魂不附體地回了幾行無力的字句:「姵柔,人不是每個時候都能選擇自己最愛的。有一天,只能把妳深深藏在心裡,等待夜闌人靜的時候,在心底喊妳的名字,在回憶裡再愛妳一回。」就讓姵柔當成台北有另一個她在等著,當成今生無緣的無言藉口。

    接近凌晨,手機響起訊息接受提示聲,「斌為什麼你就不能不顧一切呢?唉……,我知道在另一個她面前,你只能當我是你的同事,不是戀人。

        隔天一早,他回訊:「昨晚怎麼那麼晚了還沒睡?」

    「那時候睡不著,想要你的聲音陪我入眠。」

        他早猜到會如此,所以昨晚刻意不回電。

    「記得剛認識妳的時候,好像平常晚上十點多就上床了。」

   「對啊!認識你之後就一切就都改變了,連睡覺的生理時鐘也是。」她意有所指。

    當很愛一個人的時候,很多生活習慣也會賴著對方,甚至連講話的調調也是。

    「其實,我昨晚也想聽聽妳的聲音,只是……

    「只是什麼?」

    「妳知道的……。對了,為什麼妳給的簡訊都短短幾個字而已?下次要寫多一點,知道嗎?」

「你說,你討厭寥寥數語的簡訊,下一則,你一定愛死了,雖然它很短。」。

    下一則:「愛你,斌 by Rou>」。

    再一則:「斌,就讓我在對我最放不下的你說……也許,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但我不會忘記我們曾經有的那些許多歡笑、幸福、感動的記憶。」

 

    宜蘭的天氣已經轉涼。盥洗台前,擠牙膏刷牙不知不覺想起,她曾惡作劇擠了一坨牙膏趁他洗臉閉眼時,塗在他的臉上說是消暑清涼,還挨了她一記「拖鞋」,日常生活的瑣事總不自覺勾勒對方的身影、一些曾發生的趣事,閉上眼她就出現在眼前微笑。

   「妳在幹嘛啊?姵柔。」簡短的字句,就怕洩漏過多的思念。

   「這恐怖片還真有點恐怖,而且外面風雨交加。」台北的她邊看恐怖片邊回訊。

   「以前在玉里,妳總要我抱妳口述妳不敢看的恐怖劇情。」

   「現在命令你十分鐘之內讓我抱一下。」可以想像她任性的語氣。

    電話這端的他除了苦笑,還是難受。

   「雷雨、閃電、恐怖片,依然少了你。」

   「月明、星稀、晚風起,心疼少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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