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機車停好,兩人要散步兩公里後才會抵達南安瀑布,這期間他一直猶豫要不要伸出友善的手牽她呢?

        一個深呼吸,背對著她的黃金城正要伸出手……

        「你看!」她忽然轉過來。眼前的河水集山澗奔流而下,有如白色緞帶披在溼潤山壁間,而這道約莫五十公尺之清澈溪流奔騰傾落,與岩石翻湧出涓細水花雨瀑,水流順勢而下直抵拉庫拉庫溪。

    繼續沿瓦拉米步道前行,行經木頭階梯往下走,直抵位於山風二號吊橋附近的山風瀑布。他隨性盤坐於瀑布旁的大溪石,直瀉而下的奔騰水氣形成瀰漫水霧,他閉起雙眼展開雙臂,任憑水花恣意飄滿、身心洗滌。

    她看著一個男人在她面前毫不矯飾,這就是她喜歡的類型。

瀑布湍流聲中,他起身步回欣賞瀑布的木質小平台上,索性臥躺長木椅難得幾回清閒,不時不覺竟在她身旁回到周公的懷抱,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鳥叫使他微微睜開雙眼,此刻的他卻已正靜靜地把頭側倚在她的膝蓋腿上,而她也正望著他小歇時的寧靜模樣出了神。

    「不好意思,」他趕緊要起身,「我什麼時候溜到妳腿上?腿會不會麻?」他一直揉眼睛。

    「不會啊!」輕柔的聲音裡,手指輕撫他額頭上一塊睡紅的痕跡,或許她心裡在笑,怎麼有人可以這麼好睡。

        ……」他搔頭,難為情於應該讓她睡在自己的大腿才符合言情小說裡的浪漫邏輯。

    「你本來頭是靠臥在木椅上沒錯,我怕你會覺得椅子太硬,就趁你半夢半醒把你的這顆大頭移到我膝蓋上啦。」她笑得很甜。

這幅畫面很像是粗曠男子見義勇為救了纖細女子,打跑惡棍後卻累得在她身旁打盹。

    「我有睡很久嗎?」平常在學生面前談笑風生的他居然會靦腆低著頭。

    「我還希望你多休息一下。」她拉著他的手沿著同一條木階梯路往上走。

        「不然我背妳走上去補償一下。」要爬上這段木階梯腿會有點酸。

「謝啦。」她也不扭捏。

他暗爽承受背上的這股重量感。

   「因為我剛剛陪你睡覺,所以你要負責。」講到她自己笑了。

   「我會負責的。」他使勁背著她,一步步地穩踏石階,兩個人加一加約一百二十公斤的沉甸地心引力使木板發出踩踏擠壓的吱吱聲。她還不時亂晃雙腳,不然就是緊勒他的脖子,考驗他睡醒後的體力極限。

「妳好重啊,因為我背了全世界。」

「我是你的全世界?」

「是啊。」在她的世界裡,她只是謝夢珊,但對他來說,她可是他的全世界。

 

陽光恣意的灑向大地,穿過樹縫葉間的日光,隨著風的晃動使樹蔭下的木階忽明又暗,形成一塊塊亮點,光點就像在樹下遮蔽處悠閒游泳。瀑布旁可見陽光折射下的一彎七彩光橋,騰空架在瀑布下方橫越呈現,光彩奪目。

    「我要下來了。」她示意要從他背上下轎了。

她覺得這樣前胸貼後背的感覺是一種愛的表現。

    他甩甩痠麻雙手,感覺背後少了一些柔軟。

    「剛剛背後軟軟的還不錯!」他不正經地說。

    「你很色耶!」

    「誰叫妳要我背,而且還抱那麼緊。」

    她紅了臉。

    他笑彎的眼神裡,同時眼眶滿溢感動的水分。

    把她擁入懷裡,讓她貼在胸前,或許怕被她看見淚光。

    真想一直這樣下去……

    一直這樣……

    地久天長……

    「你怎麼了?」她拍拍他的背,頭還靠在他的頸間。

    他深呼吸一口,怕被她聽出哽咽的鼻音。多虧他平常那麼搞笑。

    「其實,我一直怕被妳拒絕……」

她善解人意地抱抱他,「現在我不就在你眼前了嘛。」

他揚起滿足的嘴角。

她閉上眼輕柔地讓他摟著,彷彿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

後來,她在臉書動態上寫道:「平常搞笑的城哥居然哭了,真是太好笑了。」果然快速累積接近一百個讚。

牽著她繼續往回走,途中在一個由圓粗樹幹所搭起、中間是米白色看板的告示牌前駐足,告示牌上緣還有粗木條搭建的小遮簷,看板中間寫著斗大的「山風」兩字,底下是「SHAN  FENG」,左側的字是「玉山國家公園」。

    他們用手機自拍留影,與「山風」一起入鏡。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合照。」

    他肯定忘不了在山風這個地方吹拂著山風。

        照片裡的謝夢珊,依然笑得很甜。

    佳人挽著手隨行,漫步在豔紅楓樹林間,往山風一號吊橋的路旁樹洞中,他赫然發現一窩野蜂嗡嗡作響,大自然裡的這群辛勤小採蜜工們,在樹洞口來回鑽進忙出,他一時好奇靠近樹洞想好好觀察一番。

        看著他不懼被蜜蜂叮咬的可能,她喜歡他嚮往大自然的生活樂趣。

    走著聊著來到一號吊橋,腳下直見深暗的小山谷,唯一扎實踩踏的是橫越山谷、連結兩山之間的鋼索吊橋,站在橋中央往前俯瞰,對面的視野一覽無遺矗立入雲的翠綠山景;而腳底下盡是一片懸空,清晰可見溪谷蜿蜒、穿越山林之間。高解析度的青,與豐富彩度的綠,層次交織出海岸山脈。

    身歷高山、深叡的霎那間,竟有騰飛穿梭於縱谷間的輕飄錯覺,他深深呼吸著大自然芬多精,此刻大地盡在腳下,而她則緊握吊橋的粗大鋼繩,懼怕高度的蹙眉模樣,可愛到翻。

   

    

        有時候,誤會很容易隨著時間沖淡。

就像歌詞寫的:「誠實得過了頭,不能退後也無法向前走」,

於是,選擇性的暫時失憶。

        這天,下午已接近一點鐘,孫斌瀚走回辦公室準備下午第一節課,收到她的來訊:「午安,孫老師,今天辛苦啦,我要睡個午覺,意識即使逐漸模糊,卻仍是想念著你……」

    他笑笑,心裡暖暖的。

    整理辦公桌上的數學教材、教學資料,還要列印台北教育大學「語文教學研究所」的相關資料。沒錯,終於鼓舞她決心報考研究所的功臣當然是他,他很清楚她爸一直希望她可以在學術研究方面更上一層樓。

   「晚上一起晚餐,然後為了妳的研究所考試,一起在學校看書喔,聽到沒?雖然我知道妳天資聰明,長得又可愛,又得我疼。」

二月底了,研究所的考試越來越近了,不過看她似乎老神在在,她說就把之前準備教師甄試的資料拿出來看一看,諸如:中國文學史、近代台灣文學賞析、教育心理學等等。

    他跟她爸都希望看著她實現人生旅途上新里程碑,不僅是為了學歷,更為了探索自己的學術興趣。這天,他以交大碩士的過來人經驗,對她諄諄教誨說,大學教育只是試探興趣,進入研究所才能讀出自己對某一領域的執著品味,進而探討更深入的研究主題,並加入自己的idea思潮,這是大學時代學不到的難得經驗。從找論文題目開始,經由教授的指導加上本身感興趣的研究方向,便可確立論文主題,接下來一路從無到有的過程裡,必定能茁壯在學術上的探索深耕,由親手筆下孕育出來的論文,字字皆是腦力激盪,句句盡有個人風格,在兩年的時間內慢慢醞釀、成熟……,直到論文問世呈現的那刻,握在手中一步一腳印胼手胝足所孕育出的知識產物,心中的感動定是筆墨難以形容。

        不禁讓他想起,那年升大三的暑假,聽學長說大學文憑找工作薪水太少,於是憑著一股傻勁就開始衝補習班為了拼研究所努力,接下來的大三大四就是一路苦讀,儘管日子枯燥難熬,但每天就單純專注於衝過這一關,拼個國立大學的研究所、往後找個待遇不錯的工作貼補家用,改善家裡的經濟負擔,窮小子期盼能早日鹹魚翻身。

    「想當初我可是準備了兩年,才順利考上交通大學……」他開始自吹自擂。

    「孫老師,考試這種東西是講究天份的。有些人準備兩年才能勉強沾到邊,有些人兩個月就綽綽有餘了,謝謝。」她抖抖眉毛。

    「好吧!」他眼睛橫成一線,臉上多了三條無言黑線。

   「這星期六、日在圖書館要用功喔!」星期五的晚上,他們一起北上,目的地同是台北,但此行的目的卻各自隱瞞。

   「是的,碩士哥哥,那如果我不去圖書館會怎麼樣?會怎樣啦?」她一直拉他的手亂晃,她分明就是喜歡被他唸,整個Orz ……,不過心頭還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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