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台灣經濟剛要起飛,百廢俱興的年代,中橫公路的開挖路線需要藉助花蓮當地原住民的入山導引,而其中一位參與開墾工作的外省青年工程師,近水樓台由於公路開墾的緣故,認識了本地原住民女孩,輪廓秀麗的她是山路老嚮導的女兒。日子久了,老嚮導也對這位有為青年的工作態度頗具贊同,也間接增進了這對年輕人的互動接觸,慢慢地維繫於兩人的愛戀情愫逐漸發酵,對愛情而言,族群不是隔閡。

    工作閒暇之餘,兩人時常相約舊橋沐浴落日彩霞,牽著對方的手隨著吊橋的輕晃悠閒漫步,涼爽綠意裡盡情享受峽谷之峭聳雄偉、瀑布一線奔流之勢。

    這天,夕陽依舊把太魯閣峽谷染得黃橙一片。他們倆一如往常約在舊橋橋邊,但這位青年卻遲遲未現身……

    在那個東、西部通訊極不發達的年代,彼此猶如斷了線的風箏,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幾年後,女孩子家依照部落家族長輩的意思嫁給了村裡的原住民青年,但……女孩的心卻仍舊守每日暮色西下的那一刻,每每望向舊橋彼端。

    她總趁著無人經過之時,撫著長春祠紀念石碑上他的名字,不自覺淚水模糊視線,古人「一樽還酹江月」,她則「一愁以淚洗面」,令人同悲的是,當嚮導員的父親亦在那場開墾工程中遇上土石崩落意外中命喪深谷。

    儘管他的名字深刻地劃在冰冷的碑上,女孩卻不願接受他再也沒回來的眼前事實,她寧可相信官方的相關資料不夠準確。

    十幾年後,寧安新橋的通車意味著舊橋的拆除……

    當時,太魯閣國家管理處收到許多反對拆除的來信,一堆陳情維護舊橋的信件當中,包括一群來自台中地區某所大專院校的大四學生,這批學生當中帶頭的這位學生會會長在信裡期盼管理處能考慮將舊橋列入古蹟保存,因為它蘊含著許多當地人原住民與開墾先民的血淚歷史,保留下來也能給後代子孫留下辛勤拓荒見證。

    在許多人的奔走努力下,舊橋得以保留。多年後,那位學生會會長在社會上也嶄露頭角,在一次中橫影像回顧展當中憶起學生時代,他去榮民之家與一位曾參與開墾的外省老榮民之間的互動談話……

   「這位外省榮民年輕時是名工程師,因開墾過程中遭遇土塊崩落受到重傷,行動也跟著不便,從此就在榮民之家度過餘生,而他老人家在前不久已過世,我大三那年參加服務性社團關懷老人的出隊活動,出隊那幾天我都在榮民之家陪這位資深工程師說話聊天,鬢髮班白的他說起當年勇,而我則旁邊為他蒸肉粽。一直到我現在還很清楚地記得他操著外省口音說:『我與愛人相約的橋絕對不能拆……不然老子死不瞑目……』平時個性溫吞的老人提起這件事顯得格外義憤填膺……」當年的學生會會長,現在已是高層管理的社會中堅份子以回憶的口吻訴說老榮民曾對他說過的話。

    期盼很久的中橫終於開通了,雖然東、西部的通訊更方便,但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皆不復見……

 

    故事完結的同時,她仍怔怔地望著秋誠,墨鏡後方隱隱一抹微濕眼角。

   「我會好好保護妳的,打勾勾。」他伸出小指,於太魯閣的金黃夕暉下

    拉長的影子緩緩靠近,彼此伸長的手像後方的橋樑那般,與對方構築了緊密連結。他向她承諾,那段悲傷的結局就讓它停留在往昔,絕不容許愛情悲劇發生在彼此身上。

   「你說的喔……」她微低著頭靦腆伸出小指勾勾。

他凝視著墨鏡下方粉嫩薄唇綻放的淺淺笑紋,細眉之間彷彿還沉浸在那段即使悲劇收場卻雋永人心的愛情舊事。

    他輕撫一下細緻臉龐,「我們繼續再往燕子口吧……」

    一上車,她便從身後緊緊抱著他,深怕他會不見似的。

    迴盪峽谷間的徐風依舊沁涼,來自背後的溫軟讓他不經意右手握著油門慢慢騎行,左手撫著白皙玉手,一股山路無窮無盡的美麗錯覺……

 

   「妳有沒有發現接近燕子口附近,立霧溪峽谷瞬間變得狹窄了許多,大自然的力量居然可以切割灰白堅硬的大理石讓地貌變化得如此豐富奇妙。從這裡向西延伸還可以到達慈母橋……」他繼續像導遊把昨晚查到的資料說給她聽。

    他從後照鏡隱約看得到掛著幸福的眼眸,好似這些景點訊息在她聽來格外順耳。

   「燕子口步道從燕子口到靳珩橋,沿路可以欣賞太魯閣的峽谷、壺穴、湧泉,還有超像印地安酋長輪廓的岩石,若真的要看,靳珩公園那邊才是欣賞印地安酋長的最佳位置……」伴著引擎聲,他索性拿下安全帽繼續大聲說給她聽,夏末的山谷涼風隨性地將頭髮往後飄梳,臉龐亦感沁涼,腰際間有最幸福的溫柔細指觸感作伴。

   「我們在燕子口步道這邊停一下吧。」

站在護欄旁眼前不到一百公尺,對面的山壁從河岸邊向上垂直延伸,抬頭上看是一線狹縫的藍天,而靠在護欄邊往下瞧,深谷湍水著實令人手腳發軟,此處好似一具滔天巨斧在眼前猛力一剖,留下狹窄高聳、又深又長的峽谷,這是好幾萬年前,水的鬼斧、冰的神工。

    燕子口步道採用人車分道,車子在堅硬山壁上鑿挖出的車道中徐徐通過,美中不足的是路面狹窄,遊人於欣賞燕子口鬼斧神工之際,擾人的車子噪音也跟著迴盪深谷,也因此,太管處便在此路段新開鑿兩座隧道、興建一座橋樑,讓車輛行駛新隧道,舊公路則改成人行步道,工程完成後,步道可延伸到錐麗斷崖。

    她拉拉他的手,「我還要聽故事啦!」大小姐嘟嘴了。

   「故事我只準備一個而已耶……」窘了!

    男生大部分是視覺的動物,總愛看辣妹胸部美腿;女生則偏好細聲軟語,所以情話浪漫是把妹王道。

   「好吧!那我就講一個『短一點的真實故事』。」他急中生智。

    她臉蛋漾著新奇。

   「現在要說了喔!」他清清喉嚨。

    接著,對著山谷大喊:「曉蝶……妳好漂亮喔……,我好喜歡妳喔……」震響的真情吶喊碰到對面山壁、又傳了回來、又彈到對面,大自然的杜比音響環繞迴盪效果絕對適合用來告白。

   「故事只有三句,說完了,這樣可以嗎?」他搔搔頭。

    墨鏡底下的晶透眼眸凝望著一旁傻笑的他,「故事是短了一點,不過滿寫實中肯的,呵呵。」

真想湊上他的臉頰,給個讚許的吻,她心裡渴望,外表矜持。

「那我們往最後一站『九曲洞步道』吧……」此刻他已發動機車扣上安全帽,一回神,她才發覺,總不好意思說,你把帽子拿下來我想親你。

「你剛剛說的第三句是什麼?聽不太清楚耶。」後座細直的手臂把對方的腰際擁得更緊。

「ㄟ……,我是說,我好喜歡帶妳來這。對對對,是這個意思。」風切聲呼呼而過。

 墨鏡後方的眸子笑彎了。

 

    到了人行步道前方,兩人下車。

九曲洞步道是太魯閣峽谷最精華的路段,步道緊倚著高山深谷,向下俯瞰是湍急的立霧溪,兩岸山壁緊峙相望,抬頭仰望的此時天空,只留一道橙黃明亮的大裂縫。

   「八十五年九曲洞隧道開通之後,車輛行駛新隧道,現在我們腳底下的舊道就改為人行步道,這樣就沒有車子的來回干擾,將來燕子口那邊也會像這裡一樣,說完了,謝謝!」他吁了一口氣。

    她依舊偶爾點個頭、堆著微笑聽他說。

   「一般聽到這裡都會有掌聲的,哈哈。」他有些驕傲地討鼓勵。

    她摘下墨鏡,應景拍了幾下手掌,「你好棒呦!」

   「謝謝,基本的。」他假裝台下有很多觀眾,揮手自high

   「你今天表現不錯喔,所以說……,如果你的智力不錯,那體力應該也不賴才對吧?」

   「對……、對啊。」他有點遲疑地與她交換眼神。

   「腳有點酸了耶,知道該怎麼做了吧。」她敲敲細直小腿,一副賊賊的整人模樣。

    他還沒反應過來,輕盈的身軀一股腦的就跳到他背上,他只好跟自己的手臂說,忍耐一點吧。

   「對了,……」她趴在他背上,附在耳邊說道。

   「阿誠,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其實……

   「其實什麼……」他想抓抓頭但沒手。

    其實,我喜歡你……,他心裡閃過這樣的台詞。

   「其實,去年暑假,我就曾經擔任過太魯閣國家公園的解說志工,而且觀光客對我的解說也都相當滿意喔……」

   「所以,我剛剛說那麼多訊息,其實妳早就都知道了喔……」他有被整的感覺。

   「嗯!」她低垂著眼眸,「你一路上努力的解說很辛苦吼,而且現在又要背我。」她緊攀著厚實的肩膀,很得意地笑。

   「難怪妳的眼神裡都沒有懷疑我講的對不對,只是靜靜的聽,原來妳對這裡早瞭若指掌了。」他嘴巴碎碎念。

    走了一小段路,把她放了下來,正當詞窮搔搔頭,不知手要往哪邊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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