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的線
「老師，你今晚有沒有要去哪裡跨年？」2006年的最後一天，下課鐘一響，台下的學生一臉興奮地問我，今天的校園氛圍整個就是high，上課氣氛浮躁燥燥，偶爾還有學生偷偷低著頭看簡訊，想必是約著要參與一年一度的倒數大拜拜。
「去台北101那邊跨年吧！」我邊回答學生，忽然沒由來地思緒飄回我還胖嘟嘟、圓滾滾的大四那年。
1997年的尾巴，我們這社團一票人男男女女十幾個，從東吳大學城區部出發，機車一輛接著一輛浩浩蕩蕩地要到台北市政府廣場前跨年。這時候，機車上在我身後的女生當然是我心儀的對象，至於為什麼可以「喬」得這麼恰到好處呢，因為我是活動組長，不管是傳統的抽鑰匙決定載的是正妹還是恐龍，或是學長先選、學弟挑剩的，反正我都可以一手遮天選我喜歡的女生載，不然活動長是幹心酸的喔。
我們將車子停在國父紀念館之後，只能步行到廣場，人實在多到爆。
「等一下，如果走丟了就在麥當勞等喔！」我指著國父紀念館前的『m』型黃色招牌，並帶著渾厚的嗓音說道。好像人一胖連說話聲音都會帶著低沉渾渾的肥重感。
麥當勞的鮮黃色招牌亮光映照在每位等在這裡集合的青年男女臉上，而每張雀躍高興的臉孔都圍在一起，一群、一群的等其他人到齊之後便從這裡出發擠向市府廣場前的演唱會。
我們社團這一夥人，一個接一個緊緊挨著前面的後腦杓，像小時後排路隊上學那樣，平常一定很難想像從光復南路行經忠孝東路口走到市府路竟走了快一個小時，大家裹著厚重的外套在幾乎前胸貼後背的人浪裡每個腳步都只能極緩慢地推進，整個大朝聖活動的人堆裡，把頭往下瞧也幾乎都看不到柏油路面，只能被身後的人群強迫推動前進，就算被捅一刀也不會倒下去那樣。
好像台北市所有的年輕人全部都出籠，整個傾倒在市府廣場周邊道路，越往演唱會的舞台方向，人潮後浪推前浪越聚越多，我帶著棉手套手持大聲公偶爾喊一下：「東吳的同學跟緊了！」後面緊挨著我們社團這一票人，我看著前方社長的後腦袋瓜緩緩前進，而靜芳就跟在我後方（這也是我特別安排的），接著是阿盛、……，我不時假裝看後面的人有沒有跟上，其實是喜歡看看她晃著清飄的馬尾細髮。
龜速推進的過程裡，以我說好聽是壯碩，其實是肥頇的身材為大家開路，不過還是會有其他人群不時從我與靜芳之間的縫隙穿入，這時候她便立即緊緊地捉著我的外套口袋，我也會立刻轉頭用視線檢查後面的社員是否有人落單，順便不太明顯地看看她，印象裡路燈下的靜芳眼睛好清澈，臉蛋幾乎找不到一絲黑斑或痘痘。
在跨年大拜拜人群裡，不是成雙成對、摟在一起肩並肩走著的情侶，要不就是一群一群的年輕人當中，有一、兩個帶隊的亦步亦趨領著大家卡個最佳觀賞位置。
緩緩前行的途中，我趁大家不注意在路邊攤買了兩支糖葫蘆，一隻遞給她，她一臉驚喜微笑。
「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她眼睛閃著感動。
「連這個都不知道，怎麼可以喜歡妳呢。」
「連這個都不知道，怎麼可以……，當活動組長呢，哈哈。」我實際上這麼說。
那時我腦海裡憶起之前的上個禮拜，我們一行人去師大夜市吃東西，大夥在夜市的人群中走著逛著，我不時地轉頭視線飄向在我身後與其他人聊天的她，注意她對哪些美食有興趣，後來，我發現她在一個糖葫蘆的攤子前停了一下，滿臉笑容地向攤販阿婆買了一串由一顆顆草莓排列而成的傳統小吃，她輕輕咬了一口火紅色的糖衣，那殷紅的色澤讓她薄薄的雙唇透溢著無與倫比的美麗，使我難以抗拒的著迷。
終於，擠進到可以清晰地聽到歌聲，勉強看到前方舞台上歌手熱力四射的位置，我現在還清晰記得她抓著我的外套時那副可愛的模樣。
在那樣擁擠的人群裡，只能直直地站著，與周圍的人沒有什麼空隙，當然，兩個人如果牽著手也不會被其他人發現。
大家要伸直脖子才勉強看得到台上歌手的肢體晃動，而這裡卻可以明顯感受炒熱氣氛的歌聲旋律，一些當時的抒情歌手，我還記得有張宇的用心良苦、無印良品的掌心。
「打開妳的掌心，握緊我的愛情，玄之又玄的秘密……」台上光良、品冠兩位優美的歌聲組合，在台下微微的燈光下，靜芳清徹的眼眸閃著瑩光、小小白皙的鼻尖、依舊讓人想靠近的雙唇。
「喜歡與你……」在熱鬧吵high的氣氛裡，她突然冒出一句，但我只聽到前面這幾個字。
「喜歡與你在一起！」
「喜歡與你聽聽歌也不錯！」
「喜歡與你跟著大家一起出來玩！」我開始瞎猜，而且越猜越沒信心。
還是，這只是她跟著台上哼著歌的某段歌詞而已，根本是我想太多……
曖昧不明的猜測裡是戀愛過程中最耐人尋味，也最令人酸甜苦辣同時夾雜的心情翻騰，當然也最讓人回味再三。
在我還來不及問她的時候，已進入最重要的倒數時刻。
「等一下呢，我們在跨過這年的同時，我們可以擁抱旁邊的人，跟旁邊的人說新年快樂！」台上晚會主持人大聲喊著。在1997年的最後一分鐘前，將現場氣氛炒到最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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