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更努力尋求寫作風格的突破,在題材上力求創新,但創作可是急不得的一回事,又遲遲等不到出版社的過稿回覆。

那天,我受邀騎在越野摩托車上表演飛越山谷特技秀,乘著風加足馬力,轟隆的引擎聲在我耳邊摧動熱情,周遭景物快速往後跑,說時遲那時快機身一耀而起,輪胎脫離地心引力扶搖直上,一股無重力的虛無飄渺瞬時舒暢填膺,接著車頭微微前傾即將落地接受所有觀眾的歡呼……

一眨眼之間,耳朵傳來的是墜落時該有的風切聲,以及觀眾的驚訝慘叫取代了原本期盼的歡呼慶賀……

        暗夜裡我猛然睜開眼睛,額頭上的汗滴是這場惡夢的痕跡。

    夢裡卯足全力奮力一躍卻力道不足,換來的是粉身碎骨。

        勵志當作家的理想好似這幻夢一般,心裡過度期待自己成為受矚目的新科寫手,卻得不到出版主編的青睞眼光。

    靜靜的夜總讓人眷戀昔日的風光時日,尤其在另一方面遭受挫折的時候。

    由於挫折打擊,我才學會自我省思。

一直活在掌聲裡的溫室花朵,沒有眾人目光的期盼聚焦,好像就失去了繼續燦爛的理由似的,植物沒有了陽光,是不是死路就在前方,抑或陽光依舊在,只是陰霾未散養分不來。

蠢動的躁鬱感便自腳底板悄悄往上竄升,有時還自言自語:「陽光何時才會來?」

 

    有天,我決定闔上筆電讓自己放空,當然來自家人的關懷還是不斷的給予灌溉,只是「解鈴還需繫鈴人」,我開著車四處閒逛,欲讓耳邊的涼風吹散鬱悶濕黏。

    不知不覺來到公司附近,眼前一位身形痀僂的拾荒老婆婆推著破台車,在當初慶祝升官的那間日本料理店門前整理舊報紙,料理店華麗的門面前方彎腰的孱弱身影,相較於店內大方消費把酒言歡的奢華氣派,構築了一幅極不協調的畫面,這一幕讓我的內心埋下了一個鍵……

忽然,一陣風颳來把台車上的報紙資源吹得滿地,我趕緊快步驅往幫忙撿拾。

「肖年耶,多謝喔。」老婆婆瞇著眼跟我道謝。

「免客氣啦。」因為幫助別人自己也難得有開懷的笑容。

「今天很高興,多謝喔。」她最後只說了這句話,我看著她掛著滿足的神情,推著滿滿的紙類資源緩緩離去。

刹那間……

奢華料理店內衣冠楚楚揮金如土的成功人士,是否真的比衣衫襤褸的拾荒老嫗快樂無憂?

原來,快樂是這樣垂手可得,我居然還不知所措地向外遠求。

那一幕衝擊我內心的是「Del鍵」,應該要delete掉以前在科技業風光的過去,忘掉以往的一切。

 

    回到住處,我又準備打開筆電繼續寫作,老婆婆笑咪咪的眼神還迴盪在腦海,儘管處理資源回收的日子清苦,但她卻因為看到滿滿的台車就心滿意足,我不覺地嘴角上揚,含著感激的淚。

    眼眶隔著眼淚,模糊的視線望著螢幕久久不能自己。

    一個深呼吸讓自己稍稍平復,才忽然發覺筆電螢幕依舊是黑的,手指兀自無意識地按著Enter鍵以為這樣可以喚醒電腦。

    怎麼回事?

    剛剛腦裡的畫面佔據了伸手去開Power鍵的動作。

沒有Power鍵的指引,怎麼按Enter都沒有用。

我恍然大悟!

決定把Enter鍵丟向大海,重新自我定位,「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往後種種譬如今日生。」這句話猛然在我嘴裡不自覺地低吟著。

內心的那股平靜祥和,便是Power鍵,沒有打開內心的PowerEnter鍵就再也沒有意義。

過份的在意自己在社會上或職場上非得成為什麼重要的鍵,一味地苛求所謂成功的最終結果有可能只換來全盤皆墨。

平心而論,成功的定義乃完全決定於自己的認知看法,如果自己的觀念偏差了,怎麼樣的成就才會有滿足的一天。這好比站在歪斜的地上看海平面,怎麼瞧海平面都不是水平的。

 

幾個月後接到老吳的電話。

「謝謝你上禮拜送我的短篇小說,我讀大學的女兒看了之後,才知道她老爸在職場上也是虎虎生風的……」老吳在手機連聲道謝。

我想,這就是文字魅力,讓身邊的人更瞭解自己的方法之一。

「不用客氣啦,我只是把我們以前在公司發生的趣事,還有一些我覺得你應該也印象深刻的事情簡單的把隨筆紀實而已。」

「你以後如果真的出書了,一定要通知一下,我要買來給你簽名喔。」老吳誠摯的語氣讓我很感動。

「沒問題,我會繼續努力的。」

掛上電話的刹那間,我更深刻體悟:「如果無法掌握心靈深度的Power開關,即使位處在重要的關鍵位置上也難以真正地自由。」

透過寫作、藉由與自己深刻的對話,才是心靈角落最好的良醫。

後來,我大部分的時間依舊在描寫故鄉的一草一木,以及讓我感動的市井人物,只利用部份時間接一點公司的業務維持生計。

  

一年前的今天,老吳驟然車禍送進加護病房,我陪著他的家人在加護病房外雙手合十祈禱,她女兒因我寫的那本小說因而認識了我,她拿著那本唯一記載父親工作點滴的文字本,淚眼撲簌簌跟我道謝,還好有我對於她父親的片段紀錄。

    今天又濛濛細雨,我站在老吳的塔位前,想起曾經他問我的那句話:「哪個按鍵最重要?」

「老吳,我想重要的不是什麼鍵,而是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即使只是區區的『F1』或『Tab』也能有所發揮。」

 

雖然老吳等不到我出版的第一本書,但我相信他在天之靈一定希望看到我擁有健康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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