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佞臣。

    話說,教務處黃主任拍拍光亮的前額,「我……,是有一個一石二鳥的方法……」

    「說說看。」校長之所以拔擢他當主任,就是看上他足智多謀且不擇手段。

    「可以避免這個家長繼續對林老師有意見(這是對外的美化說詞),也可以解決教務處有個位置還找不到人的老問題。」

    「你是說,(教務處)教學組有人可以換了?」

    「現在這個教學組長已經幹兩年,也累壞了。需要找人換一下。」教學組長一直是吃力不討好的行政爛缺。

    「黃主任你真厲害啊。」校長揚起嘴角,「果然一石二鳥。」

    「八月底開學當天才會公佈課表,如果他發現課表被抽換,一定會來這爭取,那……,就請校長在開完考績會議之後找他過來……」黃主任推推老謀深算的眼鏡。

    校長立刻反應過來,「拿考績當籌碼,『請』他接教學組(行政工作)。」

    黃主任立刻接話,「沒錯,接了行政工作依照規定只能接一個班來上。那就留106班給他(變相把103班抽走),對外就說,是為了避免103班的家長又有意見,是為了保護林老師。」

 

    103教室。

    「如果我們數學老師真的被換掉,我們要去校長室抗爭。到時候我會準備白布條和標語。」吳浩禹一臉認真。

    平常嘻嘻哈哈的張耀迪也一副勢在必得,「就是要把事情鬧大,讓新聞記者來採訪學校才會理我們。」雖然是一句氣話,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冷靜一點,我們是據理力爭,不是無理取鬧。」黃瑋斌也一臉憂心忡忡。

    於是,他寫了一封連署信給校長(先打預防針),內容如下:

    校長鈞鑒:我們是103班的學生,最近我們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風聲說,下學年可能更換我們的數學老師,可是我們全體同學非常不希望傳聞成真,學生和老師之間的相遇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緣份」,其實我們很多人在國中的時候都有經歷過已經相處融洽一年的老師,下個學年就要更換,或許那時候無所謂,但是當我們遇到一個真心誠意對待我們的老師,而我們也願意用我們的真心去回報他的誠意時,師生的感情大體說已經密不可分了,很多人常常說把握當下,美好的事物常常是因為失去後才懂得珍惜,但是在當下的我們已經意識到林老師是我們必須把握的一位好老師,也是值得我們去珍惜的,我們已經相處了一年的感情對於許多同學而言是可以抵掉整整三年的,正因為如此,不管是風聲也好傳聞也罷,即使到頭來是我們誤會校方了。我們全體同學都認為林老師值得我們為他爭取這個權利。

    校長,您在朝會上要我們用心體會「賽德‧克巴萊」帶來的啟示,我在此也引述霧社原民頭目莫那魯道說的話:「如果日軍的文明是要我們卑躬屈膝,那我就讓你們看見野蠻的驕傲。」,我們只是理性的訴求,不是要挑戰學校行政體系。校長您也說過要我們堅持努力,而此刻我們堅持抗議學校隨意更動教師的粗糙作法。最後,謝謝校長撥空參閱我們的意見。

 

    「黃主任,你看看這封信。是誰指使……,用『指使』好像不太好聽,是誰提示學生來反應這件事的?」校長似乎有些惱羞成怒。

    黃主任推推眼鏡猜測,從用字遣詞來看不是太強勢(而且為了給校長台階下用了「傳聞」、「誤會」等等字眼),「他們的班導(初來乍到)應該不可能,沒那個膽,也沒那個頭腦。」畢竟教學生涯的一年求表現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申訴到校長室來。

    黃主任又推推眼鏡,眼鏡後方露出城府深密的眼神。他當然很清楚學生多麼力挺他們的數學老師。只見黃主任語氣平淡,眼神卻銳利,「既然學生這麼挺你,我就讓你來測試在學生面前到底有多堅強。」,心底同時有升起一種「越受學生愛戴,我就越想整你的」妒忌似的,同時利用(從督學轉任)校長對於這類申訴案件處理的經驗缺乏,因此給了黃主任操作的空間。儘管,更換教師茲事體大。

 

        「後來,(當時的)教務主任打了一通電話給我……」他回憶從那年之後,就脫離了導師的職務……」

        「還要第三次入班?有沒有搞錯?應該要尊重每個老師不同的教學風格吧,當初能在競爭激烈的教師甄選當中脫穎而出進校服務,一定都有相當的水準,有需要一再觀察嗎?所謂觀察的標準又在哪裡?」組長納悶,「說穿了,教學經驗快滿十年的教師,根本不需要去向其他解釋個人的教學熱忱與能力。」

        「沒錯,因為相信你的人『不需要』,不相信的人則『聽不進去』。」

        林主任內心卻有些懊悔當年禁不住種種壓力,被體制趁虛而入,一路在各處室任勞任怨,吃力不討好。只好安慰自己說,下屬(組長)的阿諛逢迎是唯一的獎勵吧。

        而此刻組長心裡暗忖著,當年的『被害者』林老師不甘被制度曲解,於是歸順蛻變成林主任,當了主任就不會被入班觀察,還可以觀察別人(可能成為『加害者』)。不知何時又會被搞一次的不確定感,讓人走向以「墊高頭銜」為人生唯一目的之路。

        如果受不了高層以體制脅迫壓榨,就選擇輸誠,選擇投靠,選擇求全,以解除「不知道接下來又有什麼不合理狀況」的不安。

        當年的林老師想通了,從躲避教學害怕站上台,忽然之間一百八十度轉變,為了抵抗飯碗可能的不保與不確定感,幾乎每天都在辦公室加班,透過對工作的過度投入,尋求一股扭曲怪誕的安全感。很悲哀的,以「高工作密度」填補來自制度曲解的委屈。好像只要一直不停忙東忙西,就能讓上層看到委曲求全的努力。

        「你知道這個世界的權力運作法則嗎?」他想起當年103班那群十六七歲的孩子為自己抱不平的過往,「孩子的陳情如果沒有其他家長的有效支持,不可能有力道。」當年的林老師,現在的林主任深知學校的生態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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