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也有感而發。「其實,每個老師的上課內容都大同小異,該講解的數學定理就那些,高中數學的題目簡單,解題技巧也沒有太多變化空間。」

    「是這樣沒錯,那時候我已經教了快十年的書了,我會不知道怎麼掌握進度節奏,什麼時候該提醒同學哪種題型重要。講難聽一點,召集人教的班成績還比我差。」

        「科召集人」只是膚淺的頭銜,並不意味能引領教學形象品質。

        他把整杯咖啡乾了,回想也感嘆當年因上位者的施壓,壓抑了創新的教學方式。

        組長有點好奇以前的林老師如何從對教學的意志消沉,轉換到在行政工作上的衝勁,成就眼前的林主任。

        「因為那時候我的孩子還小,每個月光是貸款跟奶粉錢就壓得我……」他顯然受不了「不適任教師」的恫嚇陰霾。

        「校長不可能真的(發狠)不續聘吧。」組長試問。

        「是沒錯啊。但聽到『不續任』的風吹草動,你可以高枕無憂嗎?我記得我那陣子在課堂上真的搞得有點矯枉過正,台下一點點聲音我就開始煩躁。」主任眼角的皺紋紀錄著當年的消極與懦弱。只希望這種烏煙瘴氣、讓他睡不著覺的倒楣事永遠不要再發生了。

        有人說,如果你不想再接到超速罰單,要不就不要開快車,不然就是自己當警察開警車。

        「我就是不甘心被當成動物看,被那些只是比我資深(教學效率也普通一般)的其他同科老師坐在後面監督。」

        「後來,第二次入班觀察的結果呢?」組長好奇當時如何全身而退。

        「第二次入班觀察,召集人跟我說要錄影。」

        「那……,教務處那邊有徵求你的同意嗎?」

        「我能說不嗎?」有沒有徵求結果還不是一樣。

        長官也看準透過極低錄取率的甄選過程千辛萬苦進入教職體系的職員,一輩子都很難離不開(因已投注大量青春心力),也不容易轉職。況且一旦轉到其他行業,一定會被問起為何放棄人人羨慕的教職。由於流動性極低,所以只剩下「任勞任怨忍氣吞聲」這個悲哀選項。

       

        他的記憶回到當時……

        小型錄影機放在教室後方對準講台上的林老師。

        教室後方依舊是上次那幾位觀課同仁。

        他一如往常在台上穩健講解題目,試題分析起承轉合之間一切順暢,對台下學生提問,學生們也都能精準回答,尤其黃瑋斌同學更是自告奮勇上台解答

        事後,當年的教務主任還把這五十分鐘的上課影片當面交給他,意思是管你教幾年了別剛愎自用,自己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改進的。

        「這五十分鐘的上課影片當時是我最不想回首的人生片段,但是後來發生那件事之後,反而……,我很珍惜那段影片當中……」他嘆了一口氣。

        組長心想,回顧影片才發現在教學上有什麼重大突破嗎?

        還是,影片珍藏了什麼畫面?

        組長沒直問,只說:「這段教學錄影對往後的教學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啟發吧。」替當年的林老師抱不平。

        他這才從當年的回憶裡抽離,「講難聽一點,有點以見賢思齊為名,行教訓打壓之實。那時我已經教書快十年了,除了第一年有幾個同學建議放慢教學步調,之後就沒聽過什麼argue。」

        組長也點點頭,「其實我們也都知道每個老師各自的教學風格與節奏(就像天生的個性難改),大都已經有固定的模式。就像有些保守傳統的老師會一直碎念,不懂得如何和現在的學生溝通,上起課來一成不變,有辦法改嗎?根本不可能。這就是為什麼有些老師受學生愛戴,有些老師很少會有學生畢業之後回來敘舊。」

        上課的當中,穿插一些勉勵的言詞(小故事),或者笑話,都是老師展現講台魅力,幫助提昇學習興趣的個人功力。平心而論,學生畢業之後不會記得老師在課堂上講過多偉大多經典的數學定理,但對於激勵人心的言論肯定印象深刻,永遠記得老師在課堂上講過什麼笑話,在他們的青春裡留下什麼樣的驚嘆號。

        「我不是說只會碎念的老師不好,這類的教師反而是比較認真執著的,當然吃碎念這套的學生也大有人在。」

        「其實,老師絕大部份都很認真,學生都看在眼裡,但有人就是會去質疑。」主任喝了一口咖啡,「(講到質疑)就在第二次觀察之後,我直接進校長室面談想探探結果如何,校長當著我的面數落一位資深的詹老師,詹老師跟我一樣都在觀察名單,這起因於家長認為詹師當掉太多人引起學生不滿,家長跑到校長室無理質問重修費要誰出。校長第一時間緩頰說重修費我來想辦法,卻不是要求家長要督促孩子用功(才不會被當)。」

        「太誇張了吧!一個班要當掉幾個人不是應該尊重老師的自主權嗎?怎麼校長會插手討好家長?還是說當的人數超乎正常慣例?」組長直覺老師會當掉過多的學生,認定上是學生上課不認真考不好才出此下策。但同學之所以上課不認真,有可能是出自於詹師本身的瀆職,耳聞詹師曾經上課打瞌睡,但校長沒有針對這一點提出糾正。

        「後來,校長還扯到詹師入班觀察的結果,還面帶譏諷說,詹XX『居然站起來』了!」意思是他向來只會坐在椅子照本宣科。或許是因為校長之前巡堂看到他上課打瞌睡,學生在教室外嬉鬧。可見真有瀆職之實。

        組長不禁搖搖頭,「如果那個校長會在這位老師面前數落其他老師,那他也會在其他老師面前數落你。」

        「所以就是變相鼓勵同事可以在背後數落其他人,這樣。」

        當時,他聽到詹師第一次入班觀察就過關了(難道上課打瞌睡都沒有失職?),自己卻還需要第二次被羞辱。然而,漫長等待第二次上台申訴的煎熬,不知不覺已被這個體制同化為「謝謝校長再給我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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