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合理吧?」組長為當年的林老師抱屈。

        身為當事人的林主任則苦笑:「什麼叫不合理?為了晚上不要失眠,為了不再受那些烏煙瘴氣我浪費了大半的青春在應付長官的期待、家長的牢騷、少數不講理的同事,這更不合理吧,但一晃眼已經過了快二十年。」隨著歷練的增加,慢慢體會那些狗屁倒灶的耳語只是校內鬥爭的把戲。

        「校長有他的(督導教師)立場吧。」傳統師範體系出身的組長認為校長是基於監督者的考量。

        「表面上是這樣講,沒錯。」主任已經乾掉半杯咖啡了。對咖啡因的高需求,也象徵著從任勞任怨的主任竭力晉升校長位階的渴望。

        「怎麼說?」聽在組長耳裡好像另有隱情,完全顛覆了他對一校最高首長的正面形象。

        「找六個教師來看上課,一方面是督導,但還有一個你沒想到的作用……,『背書』,間接要這六個老師背書,我猜當時校長心想萬一我真的教學有問題,若要被處以考績乙等的處分,那校長可以說他是透過六位教師的觀察所得的結論,跟我無關。」

        「所以雖然開鍘的校長,但他還是想當好人。」組長驚呼一個體系的暗潮洶湧,「他可以輕描淡寫說,這只是蓋印章『依法行政』,有什麼不滿可以跟六位老師討論討論……,或者向教育部提出申訴。」

        「這就是當校長的好處……」主任似笑非笑,「要拼上校長,努力掌握校內狀況固然重要,一些管理上的手腕更是學問。」

        「是啊,要勤勞努力大家都知道,螞蟻也很努力啊,但終究只是累到死鞠躬盡瘁。」組長看著咖啡邊緣幾隻螻蟻努力穿梭,死命拖著餅乾屑卻渾然不知頭頂上的大拇指隨時可以賜死

        就是不想一輩子當螞蟻才死抱主任的頭銜,等待校長遴選的機會,飛上枝頭一校之長。表面上大家客客氣氣,但「校長、主任、教師」的依序高低層級,在教育界的封閉體制仍然清楚劃分著身份的隔閡。

        「不過……,除非上課狀況嚴重脫序,或是在課堂上發表不適當的言論,不然不會真的在考績給人難堪吧。」組長摸摸下巴。

        「也對啦。除非教師真的不願改進(或者說,連一點表面功夫都不做),連稍微安撫一下無理的家長也不肯,否則乙等的處份真的會讓老師失去向心力。」甚是產生「反正怎麼努力到期末都只有乙等」的消極心理,適得其反,惡性循環。

 

    在校長室內面談溝通到後來居然荒謬地變成召集人在『請教』校長怎麼解讀其他老師的觀察紀錄,巴結的意味很濃厚。

    那時,我看著召集人一副諂媚地說:「想跟校長學習從資料模擬現況的功力。」我心想,明明召集人自己就在班內觀察,怎麼反過來去問不在現場的校長。

    後來我才明白,不是因為校長在解讀資料上有什麼過人之處,書面資料逐字逐句淺顯易懂,哪能解讀出什麼隱藏含意,一切只是因為「校長」這個頭銜。

    「我們是站在輔導的立場,希望林老師在教學方面能更上一層樓,我相信林老師應該也能瞭解入班觀察不是質疑你的教學品質,反而是為了提昇教學成效的一個過程……」召集人的口沫橫飛是一種自認為對長官的巴結禮讚。

    但聽在我耳裡卻是以輔導之名,行教訓之實。美其名是「我們希望在教學能更符合學生的需求」,骨子裡當然是下馬威的成份居多。一板一眼的公文也可以是文字獄的工具。

    但表面上,我卻也孬種點頭認罪似的唯唯諾諾,「我知道我知道,我會改進。」    「我們當然不希望啟動『不適任機制』……」校長話講得很輕鬆。但聽在我耳裡卻是教職可能不保的威脅。

    利用所謂的「不適任制度」來確認一校之長的威信,另一方面也讓其他教師屈服於這套體制,於是有人如履薄冰絕對順從(盲從)體制下的所有規則,即使這些規則有不合時宜之處,或者已經嚴重影響教學者的權益與尊嚴。

    「沒關係,林老師你在教學上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請教我們陳老師(召集人),他很樂意給你協助。」

    召集人立刻謙虛點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我會盡力協助。」

    最後,校長指示要第二次入班觀察,等於留一個「讓召集人去跟林老師溝通」的伏筆。

 

        「主任聽你這樣講,(當年這位)校長好像刻意要請召集人幫你度過這個難關,很矛盾的是,這個難關(刁難)明明是他自己設下的。」組長發問。

        「你講到重點了。如果到最後召集人幫你從『不適任(解聘)』的邊緣拉起來,我肯定很感激召集人。」

        組長點點頭瞭解其中的操作目的了。校長做面子給召集人,讓召集人緩頰當好人(得到林老師的由衷感謝),換來的是召集人對校長更心甘情願的絕對服從,成為向該科政令宣導的忠心媒介。

        入班觀察講難聽一點,就是被放大鏡檢視教學過程(相對剝奪教學自主權),等於強迫台上的教師演一場『老師諄諄教誨,學生如沐春風』的世界大同舞台劇,雖然很做作,卻是迎合傳統窠臼的方式。這是他心裡對入班觀察的註解,但他沒對組長這些說。畢竟目前已身為教務主任,而入班觀察仍是現行對有爭議教師的輔導方式。

        後來,在等待第二次入班觀察的空檔。校方還安排了召集人的教學觀摩,讓他看看什麼叫上課。

        「看了之後有什麼收穫?」組長好奇當年召集人(除了拍馬屁)還有什麼過人之處。

        「我可不想留下任何傳統制式教學的餘毒在我未來的教學路上。」他苦笑。可以想見,當年召集人的教學方式只是照本宣科,維持上課秩序,以最安全,以最符合校長主任期望的方式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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