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政署發言人表示:「人腦黑盒子因涉及個人隱私問題,因此警政局目前已禁用這項技術進入死者大腦擷取影像,而且四分鐘影像仍有誤判空間,沒有充分的理由作為呈堂證供……」

「我就說那套系統到最後一定有破綻。」廬山溫泉區的一家民宿老闆喜歡邊抓肥肚,邊看新聞嘴炮。

「電視關掉了,看那麼多電視沒好處。」老闆娘邊拖地,邊念老公。

一旁有個瘦瘦黑黑的男服務生也附和:「老闆,電視看太多,真的有礙大腦思考。」

「要思考什麼,我現在只想個討小老婆,你們老闆娘又不肯。」

老闆娘不甘示弱,「男人不要只剩一張嘴巴,來幫忙拖地啦。還好有潘哥(這位服務生)來幫忙,不然我的腰快斷了。」

潘哥抓抓頭笑得很靦腆,「老闆娘不要這樣講,老闆他是動腦筋作決策的人才,勞動打雜的我這種小咖來做就好了。」

「年輕人,你為什麼想回廬山工作?」老闆娘看潘哥很努力。

「其實,我是跟著『一百塊』來到這裡的。」

「什麼意思?」老闆娘以為他會說,我來這,是上天的旨意。

「一張鈔票決定我未來的旅程。我把一張百元鈔作記號,跟著鈔票的流通,我就跟到哪。」

他的作法是,先把一張百元鈔放在便利商店的收銀台,當收銀員把這鈔票找出去,他就跟著收下鈔票的人,當作下一段旅程的指示方向,並請拿鈔票的人留意一下,告訴他這張百元鈔的下一個去向。就這樣,他決定當第十個輾轉拿到紙鈔的人出現,就停下來好好生活。

「真的喔,好奇妙喔。所以我是(結束你的漂泊)百元鈔的第十個主人,」老闆娘覺得這個姓潘的年輕人很有想法,「你這麼有創意,為什麼不去都市打拼(而來山上打雜)?」

「我也不知道,反正(好像內在有個聲音)就是喜歡安靜的生活。做一些勞動的工作,不想再過度動腦了。」

「聽到沒有,動腦筋想一些讓我們的民宿生意更興隆的idea的工作就將給我了。」老闆很跩用手指比了一下腦袋。

「最好是啦。」老闆娘真不想數落老公,「就像之前我們推出的養生餐,你說那是誰的創意啊?」

說到養生料理,其實那是潘哥私下建議老闆可以利用「蕃薯」與其他天然素食材料變化出諸如:地瓜養氣湯、拔絲地瓜等等幫助建胃整腸的道地料理,沒想到意外受到遊客青睞,後來他又建議老闆在facebook上以網路行銷的方式推廣地瓜主題美食,配合網路部落客的點閱人氣加分,假日店內常常高朋滿座。

潘哥還會利用晚上空閒時間幫附近幾位餐廳店家上一些養生料理講座,「科學的實驗分析證明在各種蔬果當中,就屬蕃薯的抗癌性高居於冠軍,甚至還超越了人參的抗癌功效。除此之外,我們常吃的番茄所含的茄紅素,也是一種抗氧化劑,能夠抑制某些致癌的氧游離基。菠菜、芹菜等等深綠色蔬菜,也含有豐富的抗氧化劑,抗癌效果也很好……」

他講得頭頭是道,一副很有抗癌經驗的樣子。大家都能接受現代飲食的健康新思朝。

 

這天,抗癌講座暫停一次,因為颱風來了要做好防颱準備。

他也在店裡幫老闆娘收拾店內大小雜物。

他望向窗外,風雨交加。

台灣的另一端。

莉婷也望向窗外風雨飄搖的行道樹,心底惦著啟峰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嗎,那個世界沒有颱風吧。

她放下窗簾走回客廳,隨手打開電視新聞。

偏遠山區的道路坍方、便橋中斷的消息不斷隨著冒雨辛苦採訪的記者口中放送:「記者從昨天翻山七小時進入災區,原本熱鬧風光的溫泉風景區一片冷清,大家從畫面裡清楚可見旅館地基被大水掏空、面臨傾倒的危機,淹水土石已經掩埋了店家半層樓高,現場滿目瘡痍……」

遙控器轉來轉去,千篇一律的災難報導,她想起啟峰說過:「電視就像棉花糖,看起來繽紛多彩五花八門,內容往往空洞譁眾取寵。」

遙控器按下電源鍵,電視回到「OFF」狀態,螢幕恢復一片裝飾效果的暗黑,更顯得客廳的空蕩寂寥。

今天放颱風假,她反覆呢喃這首詩當中,「峰」、「遠近」、「廬山」、「緣」,加深筆劃顏色背後的含意。

「峰」,山峰的意思?還是指「啟峰」自己?

「遠近……」她在客廳低頭踱步苦思,「什麼意思……,什麼東西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

一杯咖啡的時間過去,仍沒頭緒。

至於廬山,高中的地理讀過,中國名山之一,位在中國江西省北部,風景很漂亮的旅遊聖地。

印象裡,啟峰不曾跟她提過大陸有什麼旅遊景點是他想去的。

她還拿出中國大陸的地圖看著廬山尋找蛛絲馬跡。

感覺有點大海撈針。

好籠統喔。

緣,指的是跟啟峰的緣份未了?

希望如此。

她不自覺想起,曾經他假裝跳樓的求婚怪招。當時他跳下去的霎那,她以為要永遠失去他了。

而如今,真的失去他了。

一個深呼吸,壓抑眼眶的水分。

 

 

新聞攝影機的鏡頭回到剛剛的狂風暴雨中,記者在強風中拿著麥克風:「現在記者右手邊的是綺麗飯店,我們可以看到暴漲的洪水不斷沖刷路基,就怕已經殘破不堪的路基就要被大水摧毀,不過當地業者表示,路面有八米寬,路基相當穩固,飯店應該不至於受到波及……」

此時,距離記者好幾公尺遠的攝影師比了一個「ok」的手勢,先休息一下。

攝影師趁這空檔檢查一下剛剛補捉的畫面。畫面中,大水正沖刷著河岸地基,背景是當地業者無奈的表情。痛苦的神情、膠著的眼神、向政府求援的抱怨、蔬果上漲的無奈都是風災報導該有的元素,沒拍到無法回電視台交差。

半小時之後,攝影師說可以繼續了。

「從畫面當中,我可以看到……」記者在一旁出聲,攝影鏡頭拉遠聚焦在湍急河岸旁巍巍聳立的綺麗飯店。

耳邊轟隆轟隆的急流水嘶。

忽然莫名其妙,有人大喊:「快倒了有危險,快跑!」

警語不是記者面前的攝影師發出的,而鏡頭之外有個男子疾聲大喊。

但除了轟隆水聲之後,沒有任何動靜。

攝影師比了一個「繼續」的手勢,把眼睛靠近攝影機的觀景窗。

透過肩上的鏡頭,下一秒發生的是,記者突然從鏡頭消失,麥克風應聲落地發出嗤嗤嗤雜訊……

攝影師下意識把鏡頭拉下找人。

耳邊一陣溪水暴漲快沖上岸的怒吼作響……

鏡頭東搖西晃,左右尋人……

倒了!

是記者被一個男子拉倒在地上。

「靠!還好不是飯店倒塌。」攝影師再架起攝影機,對著前方大喊,「還好吧,快爬起來,準備下一個鏡頭……」

透過觀景窗,此時攝影師卻一動也沒動,看傻了眼。

轉眼間。

一眨眼。

就像世界末日電影裡的建物被摧毀的片段。

靠!有人烏鴉嘴。

真的……,倒了。

攝影師的眼睛來不及從攝影視窗抽離,下意識應當提著攝影機拔腿就跑。

但這一切來得太快,他的大腦來不及使喚雙腿動作,隨著眾人的驚呼聲中,一聲巨響之後,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攝影師雙腿一軟,差一點跌落被掏空的路基。

目睹這一切,大家包括他們「三個人」都驚魂未定。

大口喘氣過了一會兒,攝影師才回過神,檢視有沒有拍到飯店從巍巍聳立,到岌岌可危而傾斜倒塌的畫面。真夠敬業。

五分鐘之後。

記者整理好心情,敬業地繼續播報今日頭條:「連日濁浪滾滾而下,山洪夾雜大石頭、漂流木順著溪流衝下來,滔滔的惡水先是潰堤毀壞路基,路邊的商店幾乎全被沖進溪裡,從這邊可以看到距離溪岸好幾十公尺遠的綺麗飯店居然也因地基大規模的掏空,轟然一聲倒塌於河床上,從昔日的風光中謝幕,走入觀光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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