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RS3334出軌基因
婚外情事件的男女忙著躲媒體，但被事件串聯的配角們卻忙著曝光爭相搶出名。孫仲予的減肥醫生林證誠之前在媒體攝影機前暢談她的減肥細節、看診的頻率，甚至公開病患的個資，而林證誠面對媒體訪問時，不但大方拿出孫仲瑜的病例卡，還把她腰圍減了幾吋、減肥了幾公斤等等私人數據鉅細靡遺攤在陽光下洩。下午衛生局發出約談信函，衛生局醫護管理處處長表示，醫師將病患資訊洩漏給無關醫療行為的第三者，已經違反了醫師法第二十三條和醫療法第七十二條，一般而言，將處以二至十萬元的罰款。此外，肆無忌憚地向媒體披露對方的減肥成果，有廣告傳銷之嫌，這個部份可能再儘速約談，並做出適當的裁罰。
小陳正盯著電視台主播以流利的語調播報以上那則新聞。
「董哥你看，活該那個林證誠被衛生局盯上了。」小陳看著林醫生在攝影機前低頭道歉，身為媒體人絕對清楚診所想藉當紅的緋聞主角減肥炒新聞拉人氣，卻反倒弄巧成拙，「默默無名的想紅、想廣為人知卻苦無機會，但有人低調得要命，卻還是被狗仔的鼻子盯上。」
此時，董哥卻緊著眉頭，說：「你不覺得……怎麼衛生局約談的動作那麼快，以前其他人的病例被一些所謂的名醫『公開明示』都沒出包，只要不是特別誇張的細節披露，應該不會怎麼樣，這是大家默許的新聞遊戲規則，不然少了名人的身體狀況隱私，滿足不了觀眾偷窺慾，我們的報紙要賣誰。可是，吳委員的狀況似乎不太尋常，好像只要有誰敢對孫小姐繼續爆料，公部門就會立即予以封殺似的……」董哥吞雲吐霧之間，彷彿繚繞著一口「洩漏病例的處罰進度太過積極」的不尋常，說道：「會不會這件緋聞有什麼藍營人士特別關注，連健保聯盟都跳出來譴責，似乎那份病例有立刻封殺的必要，就怕醫生再講下去，後面可能更難收拾。」
「董哥，我猜是為了避免傷害下一屆的立委選情吧。」小陳正在清潔高倍數的炮筒鏡頭，養家活口工具不保養不行，「自從藍營上台當家之後，特別注重形象的包裝、人民觀感的維護，說穿了，還不就為了巴結老百姓手中的選票。你覺得整起偷情事件不單純嗎？孤男寡女進旅館是事實，兩個半小時的香豔刺激砲聲隆隆，男方也不拖泥帶水承認了，不然，在旅館還能幹麼？」
「照片一曝光之後，男主角迅雷不及『穿褲子』地承認『過程就是大家所想的那樣』，再來是，林醫生的招牌幾乎被拔掉，甚至炒作減肥效果的空間也被趕盡殺絕……」董哥裝出偵探嘴臉，自以為能想出什麼出人意表的結果。
新聞畫面上，林醫生的臉蒙上一層「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懊悔表情。
「為了賺錢、為了診所的生意，透過當紅的孫小姐打廣告，好朋友的身體狀況都能出賣博取版面。」在新聞界也算是老前輩的董哥約略知曉林醫生與孫小姐有點私交，卻仍被拿出來炒作消費。
「這就是功利主義的社會現況，我有時候覺得某些人為了營利，不折手段的行徑比妓女還鄙俗。」
「其實……我們媒體人好像也沒有選擇要不要播報他人隱私的餘地，如果其他家的媒體都有，我們不報就會失去收視率（罪魁禍首就是電視機前的每一雙愛看名人出糗的眼睛），就算我們不刊載，其他新聞台也會毫不留情。」
吳家客廳。
「孫仲予的病例資料應該不至於洩漏太多吧？」
「黨政高層已經透過關係封殺了。」吳委員也看著新聞正報導著衛生局官員出面對林證誠公佈病患隱私的開鍘動作。
「不要因為這一點紕漏壞了整個計畫……」對方這時的口氣才較為放鬆舒緩。
吳委員看著客廳角落擺放著一張被精美相框包圍的老照片，照片裡，那年他與太太回母校東吳大學參加榮譽校友的頒獎典禮，如今夫妻倆的社經地位對於母校而言「榮譽校友」實至名歸，但從緋聞案曝光後，榮譽頭銜彷彿顯得格外燙手諷刺。
照片底下的日期正是千禧年，背景是東吳大學白色底漆的大門口，現在看來有點模糊……
模糊的光景又復清晰，一樣在東吳大學的大門口，不過時光回到八年前。
2003年，孫仲予才大學畢業甫進入職場，青春洋溢的大學生正式慢慢體會社會的現實面與爭權奪利下的偽善、市儈的人性黑暗面。
多年後，孫仲予還記得那位跟她最要好的「芸學姐」曾在日記裡回憶，當時對她的感覺：「我記得認識仲予的時候，簡單的棉質T恤、俐落的牛仔褲就是她平日的樸素裝扮，為了改造她，我帶她去百貨公司的彩妝專櫃練習上點淡妝，她一開始的觀念，專櫃＝專貴（專門賣得很貴），一看到粉餅、眼影上面的標價，雖然對著鏡子頗為滿意捲翹睫毛膏帶來的明眸效果，但仍皺著眉頭衡量荷包的負擔。我大概知道她喜歡哪個系列的彩妝，表面上我們試用之後就離開專櫃，後來我藉口說要上廁所，悄悄走回專櫃刷了一組彩妝……」
幾天後。
「學姐，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啦。」她推三阻四謝絕學姐貢獻的好意，雖然嘴巴推辭，眼睛卻很誠實瞟向包裝袋。
「明明喜歡還不收，不夠意思喔。」學姐硬是把禮物塞入她手心。
「怎麼好意思讓妳破費，那恭敬不如從命嘍，嘻嘻。」她難掩驚喜，嘴巴掛著笑意地說：「什麼時候才能像學姐一樣嫁個有錢的老公。哇！是那一組彩妝耶！」
學姐笑一笑，不置可否，「想嫁個有錢老公就從這裡開始吧！身上的配件行頭代表一個人的氣息、資產。」學姐指著粉餅盒，「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參與社交活動體面的化妝是一定要的。」
甫進職場的她點點頭，心裡已萌芽了晉身社交名媛、靠近權利核心、掌握資金動向等等名利物質的追求，加入貴婦團是她夢想的生活元素。
她與芸學姐一見如故，常常分享職場上的甘苦，芸學姐大她九歲，兩人的相識是在文德女中校友會上的聚餐，兩人足足相差了九屆，年齡沒有拉開距離，因高中時代是同一位導師的門下，而且還同是東吳大學畢業的，聊天的交集從高中導師在學校發生的趣事，到大學修了哪些科目、進了哪個社團，乃至偏好的服飾、包包時尚品牌，緣份就像專為她們兩個註定的，只能以「趣味相投」來形容這對學姊妹。對仲予來說，競爭劇烈的職場生態裡要遇到一位與自己談得來的姊妹淘已經可遇不可求了；對芸學姐而言，身為家中老么能收個「乾妹妹」讓她擁有「有人可管」的人生體驗。
「學姐，時間好快喔，我已經工作快滿七年了。」她看著房間那張人生的第一份履歷表的護貝就珍藏在書桌的透明墊下。
「算一算我們也認識快八年了。我說漂亮的學妹啊，都快三十歲了，好好找個可靠的人嫁了吧。」
「我知道啦，我媽念不夠，學姐妳也加進來了，我覺得與其隨便找個人進入禮堂，還不如自己充實的過日子。」
「對婚姻有自己的看法是不錯，不過也要考慮後半輩子，妳沒聽過『養兒防老』嗎？不要像我到現在連個蛋都孵不出來。」她又對姊妹淘提起公婆嘴巴不說，但無時無刻潛藏的壓力，尤其看著隔壁鄰居含飴弄孫。
「學姐別想太多啦，是妳的就是妳的。」
「這時候我就羨慕妳沒結婚沒這方面的困擾。對了，最近有個國內有名的醫學博士的一場演講，陪我去聽聽看，我去過那個博士開的診所。」
寬闊的演講廳擠滿了夫妻檔或貴婦團，全都慕秦博士之名而來，她與芸學姐坐在台下聽著生物醫學兼兩性專家的演講。
他在台上充分展現演說架式，台下有一部分是他診所的女病患。
「大家好，大家可能只知道我的婦產科診所，今天我為各位帶來我的實驗團隊最新研發的成果。」台下的鼓掌聲浪頓時湧現。
「一般我們最常見的醫療方式是以藥物進行病毒的廝殺，但今天我為各位介紹以DNA當治療武器，直接殖入細胞裡運作，基因的改造延伸了細胞的良好更迭，最重要的目的是根除或預防疾病的發生，這是一把精密生命改造的鎖匙。所謂的基因療法簡單來說，是利用能進入細胞的病毒當『載體』，包覆攜帶著能治病的基因通過細胞膜，植入病人的細胞內，以代替原本缺陷或異常的基因。這類的病毒就像特洛伊的木馬一樣，被用來當載體的病毒有四類：『反轉錄病毒』、『腺病毒』、『腺相關病毒』、『皰疹病毒』，各有優缺點。」秦博士帶著自信的笑容，台下的聽眾也回以「看到一道醫療革命之光」的眼神。
台下的孫仲予與她的學姐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實驗室網頁的slogan：『上帝給你的原始基因，不再是操控身體機能的唯一版本，我們將update人類的不良基因，打造客製化的完美DNA。』……」秦博士口中的豪語，可能有點誇張，不過，孫仲予卻瞥見學姐臉上滿溢著期待。
「目前國內的基因疫苗療法針對某些生理疾病已經有了顯著功效，例如：B型肝炎、日本腦炎等等『生理疾病』，但今天我要帶給人類另一項醫學史上的突破，針對『心理缺陷』研發的預防疫苗，比如：預防感情出軌的疫苗。雖然有人說偷情是心理疾病造成的，但國外已經發現『RS3334』對偶基因是引發男人愛偷腥的因子，不過……」他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講道：「這類所謂的基因療法目前最大的瓶頸在於，如何把能治病的DNA精確無誤地送達至具有醫療功效細胞內之特定位置，對於這個棘手問題，我們實驗室已有了相當的把握，但……」
站在演講台上的他，腦海正快速翻騰著長年以來的研究方針……
空間場景移到基因轉殖實驗室，時間的刻度倒轉，回到三年前。
紮著俐落馬尾辮的詩織身穿白袍，聽著秦博士大致講解技術步驟：「所謂的『質體（plasmid）』是一種核酸分子，存在於細菌、真核細胞之中，本身含有抗原基因，一旦注射進入宿主的細胞中可獨立進行複製，在細胞內表達抗原蛋白，亦可當成載體。將質體嵌入『表達DNA』，保護此DNA免受細胞酵素的分解，接著利用生化技術讓質體進入細胞製造抗原蛋白對抗疾病，激發活性作用。質體的結構通常帶有一段核酸序列以控制質體DNA在細菌中的轉殖與合成，同時有一段『啟動子（promoters）』控制抗原基因在真核細胞的表現……」他看著牆邊那一缸基因改造的螢光魚。
「我舉螢光魚的例子，我們把一組能造成身體反射螢光的外來基因片段，透過顯微注射進入受精卵的胚胎細胞核或細胞質內，因為基因的轉殖使得這組基因能在胚胎內繼續複製生成，等到小螢光魚破卵而出，長大成熟後產下螢光的後代，並在後代裡進行品種篩選，篩選出存活率較高的種子魚苗，再大量穩定繁殖出能表現基因特性的物種。」
他繼續說明研究方向：「如今，我們要鑽研的課題有兩個。第一，必須要能精確地將基因植入指定的細胞之內，能有效率產生治療作用；其二，基因工程蛋白畢竟難免會引發免疫反應，也就是說，剛開始的使用效能有段蜜月期效果很好，重複接種驅動之後，抗體會顯得漸漸失效，就像治療糖尿病的胰島素必須時常補充。所以，我們研發的重點在於『效率』、『持久』，倘若能完成這兩個要項，等於直接把微型製藥廠送進人類的細胞裡導正有缺陷的基因。我相信有一天，各位辛苦的夥伴們，將在人類的基因工程史上留下嶄新的一頁……」身為研究部門執行長的秦博士講得慷慨激昂。
抗原（Anti-mistressgen）：凡能刺激自身產生抗體的外來異類物質，如：細菌、病毒、花粉、塵蟎等等。
抗體（Anti-mistressbody）：個體受抗原的刺激所產生的一種抗病性的免疫球蛋白，能與相關抗原結合，並摧毀抗原而免除疾病。抗原像是入侵身體的小偷，抗體就是警察，抗原會刺激抗體的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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