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手把鬧鐘按掉，鬧鈴聲把我拉回到畢旅的第二天，當年與Eve來社頂遊玩的片段回憶，湊巧地在即將重返故地的早晨溜進到夢中再度重溫，睜開眼睛起身，桌上的行程表寫著『13 : 10 – 15 : 10社頂公園』。
昨天聽海賊說上午的時間，我們班排定在飯店附近的沙灘閒晃，只有一、兩班是上午出發去貓鼻頭，所以導師們可以睡晚一點。但平時上課時間，七點四十早自習之前就到學校的我，生理時鐘一時之間還無法讓我多賴一下床。
「對了，隨車的小護士今天還會在我們這一車嗎？」我腦裡閃過這個念頭，接近八點半精神奕奕地走出房間，肚子在抗議空空的。張老師還在賴床。
南部的飯店面積遼闊，初來乍到的我卻遍尋不著老師用早餐的餐廳在哪。
還好，導師姓名牌後方有海賊兩個字的親筆簽名和她的手機號碼，我按下號碼打給她。
嘟了幾聲後，傳入耳裡的是她響亮的應答。
「喂，你好，我是海賊。」她看到陌生電話號碼，客套地回答。
「不好意思，我是游老師。」我有點窘。
「喔，老師，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
「我想問妳餐廳怎麼走？它上面寫著……」我手裡正握著早餐卷。
「那你知道一樓學生用餐的地方嗎？」
「知道，我剛剛有看到一群學生出沒的那間餐廳。」
「那你到這邊來，我帶你去。」
只要跟著學生走就可以，因為他們可能什麼都不清楚，但一定知道廁所、餐廳、販賣部的位置。
「不好意思，耽誤妳吃早餐的時間。」我搔搔頭小尷尬。
「沒關係，我吃飽了。」上午的晨光把海賊細緻的臉蛋映得很有活力。
我跟著她的背影，順著她指示的路徑，終於看到幾位老師已「悠哉地活動」於悠活渡假村裡的高檔餐廳。
「謝謝。」
「不客氣，bye。」
往餐廳的座位上望去，就可知同事裡哪些是晚上才開始有精神的夜貓族，哪些是五點就起床的外丹功會員。
餐廳裡盡是四人一桌的擺設，我搜尋了一下，找到熟悉的族群，然後端著盛滿美食的白色盤子，走到靠著一大片落地窗位置，同是數學科的林老師已享用著美味佳餚，他幫我把椅子拉出，對面是我們昨晚的委託人陳老師，我們三人聊著今天的行程，以及林老師他以前帶國中生畢旅的趣事。
大概半小時後，林老師比較杞人憂天學生有什麼狀況，打算要先離席去巡視一下。
「領隊們都在，學生們若有事應該比較想找領隊姐姐或小護士吧。」我望向海灘。
「我還是去看一下學生好了。」林老師跟我們告辭。
「好吧！晚點見。」
黃老師隔桌看見我們，拉了張椅子，不同人聚在一起就會有不同的話題，繼續昨晚的作戰計畫。
恰巧，目標出現了。
幾位老師走過來，包括吃素的江老師也選定了隔壁的座位。
與她們打了招呼之後，我忽然靈機一動，「昨晚討論了那麼久，現在是不是該實習一下練練膽子。」
「陳老師，你等一下端一盤與眾不同的素食點心過去，順便寒喧幾句。」
「哪來的素食點心？」
「有、有、有，我剛剛注意到轉角內側有個帶著白色高帽的廚師，他可以隨個人口味搭配素食飯糰。」黃老師之前來過這間餐廳比較熟門路。
之所以會拿素食的，當然是為了江老師。
「真的嗎？會不會太突兀？」陳老師又開始對自己沒自信了。
「加油！」我們幾個男人帶著堅定的眼神緊握拳頭。
於是，陳老師點了兩個葷的、兩個素的美味小飯糰，隨後端著擺了小飯糰的盤子，臉上難掩靦腆地送到隔壁女老師桌上。
「這……，這素食飯糰還不錯，我想說妳們可能有人吃素，所以我『順道』端了過來。」他終於結巴擠出了前幾分鐘我跟他建議的台詞，而且一定要說是『順道』。
女老師們掛著笑容簡單回應示意。
看到這一幕，我自己也超感動的……
難得藉著畢旅，未婚老師彼此之間才有多一點的機會接觸寒暄拉近距離。
周圍忽然一片暗黑，只有一盞聚光燈束打在陳老師送上小飯糰的這幅浪漫畫面，全餐廳注目的焦點，服務生拿起小提琴演奏著浪漫協奏曲，女老師漾著滿足的笑容。
聚光燈束又移動到我頭上，我拿起麥克風：「我想，今天陳老師跨出了的這一步，想必會在他一生的回憶裡，已留下最美好的一頁，對他而言，想必是促進兩性關係的一個新里程碑，謝謝！」全部餐廳裡的遊客鼓掌叫好，陳老師自己都熱淚盈框，女老師們感動萬分。
「游老師，可以幫我分食陳老師的愛心飯糰嗎？」某位不習慣早餐吃飯糰的女老師把我從剛剛的掌聲幻想裡拉了回來。
我在想會不會將來他在結婚喜宴上，為了慶祝飯糰把妹絕招，呈上的菜餚全都是以飯糰為主題的料理，飯糰吃到飽就對了。
陳老師帶著微笑回到我們這桌，似乎也為晚上邀請她們聚一聚留下美好的伏筆。
十一點半，遊覽車上學生們集合完畢，海賊也回報全員到齊。
忽然，車門口出現另一抹紅衫身影，是……
「是小護士！」坐我後面的男同學一陣狂high，其他同學也跟著歡呼鼓譟，幾個喬好姿勢要準備睡覺的同學眼睛一亮。
我則應景地自吹自擂一下，「我想，各位同學也知道我在學校的地位，可以喬到小護士搭我們這一車，其實沒什麼啦！」車上瞬間不以為然的噓聲不斷。其實，我事先也不知她又會來到我們這車，可以見到她大家都很雀躍，我也是！
前往海中天餐廳的途中，同學們吵著要和小護士高歌幾首，她也不負眾望地讓麥克風傳出優美的歌聲。
繚繞在小護士的歌聲裡……
「上次在遊覽車上唱歌，應該是那年畢旅，我唱給Eve的那首……」我暗自咕噥。
我索性帶起藍色帽子壓低帽緣，擋住從車子窗簾縫間鑽進的日光，稍稍閉目養神。
海賊則幫我把我事前準備的三十幾頂帽子發給每位同學。
「海賊，謝謝喔。」我感謝她的幫忙。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忍著頭暈在搖晃的車廂內穿梭，害我內疚到不行。
朦朧中，頭頂上感覺一股帽沿上正被寫字動作的細微觸感……
我拿下帽子睜開眼睛，帽緣上多了幾個白字，是小護士的簽名。
「小護士，我也要妳的簽名……」
「海賊，我也要妳的簽名……」
兩位超人氣女生就像辦簽唱會一樣，學生粉絲絡繹不絕『一時帽貴』。
中午，教師桌次餐席上，經由我跟黃老師的巧妙安排，幾位美女老師都跟我們同一桌，當然也是我們的委託人「陳飯糰」老師，要再好好表現一番的時候了。
美食一上桌，我打開衛生筷，立刻幫座位兩旁的老師夾菜，而陳老師見狀也依樣葫蘆，幫坐在左右兩側的女老師夾菜，並獲得餐桌上其他同仁的鼓勵，江老師也點點頭示意。還好我的夾菜動作，飯糰兄他能觀察看出我的用意，他真的進步很多了。
用完午餐後，同事們站在餐廳門口，「老師，要戴帽子喔，下午的社頂公園會晒黑。」海賊細心地提醒。
「我有防晒乳，妳要塗嗎？」我也客氣問問她。
「我塗了，謝謝。我可是專業的領隊海賊，防晒是一定要的啦。」充滿活力的笑容，看到她就覺得今天又是愉快的一天。
遊覽車上。
「同學，下午的行程是走步道，會經過小裂谷，有些真的是小狹谷，大約只有一個人能穿越，還可以看到一些鐘乳石、石柱和石灰岩洞，最後到了一片大草原，可以鳥瞰核三廠與太平洋，以及……」
我聽得很專注，專注到沒由來地被她豐富的解說給感動了一下下。
踏著步道，學生三五成群，穿梭在步道上一片繁葉茂林當中，搭配著墾丁眾所皆知的石灰岩地形，偶爾可見灰色岩片縫間鑽出蓬勃生氣的青綠枝蔓。
整個步行隊伍，像一尾活龍蜿蜒於整條山間小徑，學生們東看西望嘻嘻哈哈，我時而拿起相機拍拍遠山，感受遠離都市所帶來的短暫愜意，時而聽海賊說她之前帶團的趣事。
「同學，請小心頭不要碰到岩壁喔。」行經第一個小裂谷，她吟亮的聲音提醒著大家，我以為她只是純粹怕同學撞到頭。
當我又拿起相機準備拍攝「一線天」之時，仔細一瞧才發現原來岩壁上有許多古代的小貝殼鑲嵌在岩石間。
我恍然大悟。
「所以，妳並不只是為了同學的頭著想，更重要的是保護這些古代化石。」
「沒錯，數學老師可以注意到這一點，不錯喔！」她用一個肯定的眼神讚美我。
「妳運用了一點講話技巧，所以更能保護這容易被破壞剝落的自然景觀。」這句話讓她轉過頭來，我們就在這光線不明的狹縫裡四目相交，周圍只剩蟬鳴。
我繼續說道：「若妳說：『同學，請小心岩壁上的貝殼。』那完了，那些鑲嵌的貝殼遲早會被這群好奇的學生給挖出來。」
「嗯，沒錯！每次經過這裡我都讓學生快速通過，不多做介紹。」她的表情再次告訴我『這個你都注意到了』。
接著，我們繼續彎腰曲膝一步步經過左右兩邊山壁只能容納一人通過的路段，而且還夾雜高低石階的落差。
她站在我前方，抬頭望著窄谷山壁縫間，從天而降的一線光束，一陣微風拂面沁涼入心，微微地飄動著烏黑髮梢。
突然，石階一個大落差，正巧踩在光溜石面上的她腳步一個滑溜，我餘光機靈伸出手掌，瞬間一股力量往我身上倒，我立即拉住她柔細的手臂。
山縫叢林間只透出微暗的光線，腳猛然的一拐讓她腦筋一片混沌，我的思緒也聚焦在她腳踝是否無恙，手心貼著她膚表的觸感也跟著放空，小裂谷裡的間隙讓彼此站得如此靠近，就在可以感覺對方鼻息的距離，她緩緩抬起頭，閃亮的眼瞳眨了眨……
眼珠子骨祿祿的轉動，讓我匆匆回過神……
我趕緊手掌一鬆，她也低下頭手指撩撩頭髮。
「……」彼此之間的空氣瞬間結冰。
「有人的手掌差一點就破壞自然生態了。」只能說，我反應神速，趕緊一句話打破尷尬的氣體分子。
「我還叫同學小心，結果自己就……」她也自嘲。
接著前方傳來，「小胖，不要用你的肚皮刮山壁啦！」一位同學的譏笑聲。
位於學生隊伍後面的我也跟海賊哈哈大笑，同學們此起彼落的笑聲沖淡了凝視對方的曖昧情緒與表情。
一行人又繼續在畢旅該有的玩樂嬉鬧裡，往前方的大草原邁進。
半小時的體力考驗之後，視野裡盡是海天遼闊，所有的湛藍盡收藏在一彎地平線之兩側，上方是藍天一片，下方是蔚藍海域。
一弧完美的天海相隔，彷彿只要站在海上，跨越了這條縱橫千里的隔線，就可直達天際，那一端便是天空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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