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視角轉到吳委員家中。

「曾經胼手胝足拼選情,如今分隔兩地化冷靜,吳太太(說不定會恢復成單身劉小姐)已回娘家平復心情,因為一時的所謂意亂情迷,讓全家人都痛心……」連日來的政論節目內容不外乎對吳委員的道德砲轟,而此時坐在電視機前的當事人透過無框厚度眼鏡端看媒體運作下的瞎扯亂象。

效果做出來了。」吳委員坐在家裡的沙發上,嘴巴邊呢喃這句令人費解的話,邊推推眼鏡。彷彿不在乎外界的譴責,「效果」指的是離婚氛圍的營造,抑或整起偷情事件只是煙幕彈不成?

   節目上,自家的某位國民黨立委民也酸溜溜地戲稱:「平常看不出吳立委有製造花邊新聞的潛力,說真的,我還滿羨慕他還有這種『能力』……」他的嘴型做出「性能力」,但「性」字沒發出音來。

競爭劇烈的立委生態,同營的立委有人見縫插針,但與他友好的立委大多雪中送炭不予置評,免得擦槍走火成為媒體延續話題而接續追逐的倒楣鬼。至於,綠營方面不現在落井下石更待何時,最好能弄個引咎辭職,看能不能補上一名民進黨立委,好讓藍綠在立院的席次平衡一點點。

節目主持人也配合起鬨:「委員,你說的能力是哪種能力?」

逗得電視機前的觀眾呵呵大笑,十足戲劇效果。

 

網路鄉民在電腦前的「鍵盤正義」、「論壇喇賽」,紛紛出籠:「人前正義,人後偷情」、「閉關五天是要到汽車旅館去閉關嗎?」、「賠了形象,可別把國民黨的民調拉下去。」

「其實最可憐的應該是孫小姐吧。」秦博士看著報紙,說:「有人形容孫小姐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就有一位女立委十分不以為然說吳委員有家室眾所皆知的,會去跟一個有婦之夫、會不顧社會觀感、不顧法律約束、不顧社會道德,這樣的女人叫『小白兔』?那世界上還有什麼叫純潔?應該是叫狐狸精才對吧。」

詩織這才恍悟:「你是說,透過將孫小姐『狐狸化』的過程來引導大眾強化吳委員只是一時糊塗的假象?」

「你覺得上旅館是他的責任問題?還是孫小姐?或者兩者都難辭其咎?」

「當然兩個人都該出面道歉,只有男人出來道歉,難不成他一個人去旅館打手槍?」

秦博士喝了口實驗室煮出來的咖啡:「男人低頭認錯,拍拍屁股走人,回歸家庭,老婆看在公公婆婆的份上心軟,慢慢時間沖淡了一切。若是孫小姐出面道歉,大家會原諒她嗎?再說她也沒權沒勢的,不管她找誰相挺,大家都避之為恐不及吧。」

可想而知,以社會的道德觀點,以及女性被定位為狐狸精的撻伐角色底下,孫女是不可能現身說法,既沒立場,也沒人想蹚渾水,完全屈於劣勢,能支持她的除了諒解她的家人,也許默默挺她只剩旅館床畔那短暫「兩個半小時」的吳姓枕邊人。

「一旦東窗事發之後,這個社會還是對女人不公平……你看,有個報導指出,某位與孫小姐同事多年的舊識爆料她以前在公司就緋聞不斷,同事總在背後議論紛紛,靠著她溫柔的身段,確實讓很多男人招架不住。」她指著報紙上還在燒的肥皂劇。

「唉……記者又開始拿麥克風引導某些人興風作浪了。」秦博士曾看過某些記者不斷訪問相關人士,大家的意見有褒有貶,但記者只會剪接媒體高層「示意的部份」斷章取義,極盡污名化之能事。

孫女不出面,記者當然有辦法找他的朋友或鄰居「武斷」拼湊她的日常生活,記者心想反正有這些所謂的朋友鄰居背書,講錯了,是對著麥克風說話的人的責任。

通常與她接觸較密的友人說法比較正面,諸如:「她是個性非常好的女性,也很孝順,媽媽兩年前中風必須長期有人看顧,好像之前聽說醫藥費的籌措有點困難。她三不五時也會陪老爸吃個飯,性格相當單純,不是精於算計的那種人……」

連日來,友人嘗試連繫,不是手機沒開,就是開機不接。外界又揣測她足不出戶「避風頭」(間接比喻成通緝犯),倒是她比通緝犯還可憐,媒體可是比警察更會翻箱倒櫃挖人。這幾天孫家樓下竟有小攤販聚集,賣起臭豆腐、麵線,媒體大批守候伴隨的門庭若市。

攝影機的鏡頭定格在這位鄰居的頸部以下,說好聽是讓他的臉不曝光保持中立,實則讓他無所顧忌地滿足觀眾的窺探慾。只有他的聲音:「孫家與左鄰右舍的互動還不錯,她跟弟弟都對爸媽很孝順,媽媽這兩天又住院了,相信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她以前有當過音樂老師沒錯,我還記得她是文德女中畢業的,大學好像是念……」

騙肖耶,肯定是記者拿畢冊讓他「對號入座」才得知八百年前她曾穿過文德女校的制服,台北都會區的公寓哪會知道隔壁鄰居是哪裡畢業的,頂多從信箱知道名字就不錯了。

「你說她有個弟弟,可以描述一下她弟的外型嗎?」記者為了挖新聞,必須旁敲側擊。

「他的體格很壯碩,有一百八十公分,平常也很客氣,跟姊姊的感情不錯。」這位老鄰居抓抓頭。

如果掌握得到弟弟的情資,有了這條線索,狗仔隊就守株待「弟」盯著她家門外,一看到體格一百八的進來樓下大門,大概就知道她弟是哪位了,畢竟媒體對默默無聞的孫家素人成員完全陌生,除非有錢有勢的人家才是媒體平常猛追的焦點。哪所高中畢業、讀哪間大學不就是透過人肉搜尋的瑣碎資訊,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各家媒體抄來抄去,反正只是順從觀眾很愛看跟堂堂立委援交的偷情對象長得怎麼樣、有婦之夫對交際熟女的品味如何。

「她平常都幾點回到家?」記者窮追不捨。

「大概是一般用完晚餐的時間吧。」鄰居抿著嘴,沉思了一下。

「大概都幾點呢?」

「七、八點吧。」

「都沒有比較晚的時間才到家嗎?」

「很少啦。」

「很少,就是有嘍,哪請問最晚是幾點到家?」

鄰居對於記者的窮問不捨、好像在「逼」一個記者要的答案而有些反感,只好隨便回答:「晚上十一、二點,夠晚了吧。」

「謝謝。」記者一臉滿意點點頭,「那接送她的是什麼車?」

「啊?」鄰居已經覺得問題太OVER了,實在沒有必要具體回答。

「通常她都搭計程車吧。」他的印象裡是這樣沒錯。

「都沒看過什麼名貴的車子送她回來嗎?」記者試探性的語氣咄咄逼人。

「我的印象沒有啊,也可能是我沒看到。」

「真的沒有嗎?」記者像在等一個「YES」的回應。

「好啦、好啦,好像有啦。」他快被記者盧死了,準備轉身上樓。

當然以上的試探詢問畫面都沒有播出,實際播出的是,「記者實地採訪了孫仲予的鄰居,據鄰居表示……」記者也很厲害,企圖發問引導鄰居深入挖掘孫女隱私的問題,並「對號入座」觀眾心中關於第三者夜生活的糜爛習慣,再套上「鄰居說」,以撇清可能毀謗他人的罪名。

「據鄰居表示,從沒看過她在附近用餐(好像在引申她只會出入高級社交場所),她喜歡穿黑色套裝,人長得很漂亮、很有氣質,時常到了深夜十一、二點,有人開名貴轎車載她回家,但車款都不一樣……(最好是鄰居都閒閒沒事,專門躲在窗口細數車款,目的在勾勒孫女交遊廣闊花枝招展的負面印象)」唯恐天下不亂是記者的職責。

窮追猛打也是記者的基本態度:「最後一個問題就好,先生拜託。請問你剛剛說孫媽媽的身體狀況並不理想,請問她在哪一家醫院就診?」此時,記者已經將麥克風關掉,因為接下來的問題涉及隱私,播出去會被罰錢。記者想知道孫媽媽就診的醫院,把孫母當餌,派狗仔在醫院甕中捉「予」,看能不能捕捉到孫女偷偷回去探望母親的畫面。

鄰居搔搔頭,「好像是林證誠那邊介紹的。」

「你說的是……」記者喜形於色,趕緊筆記本抄下重要線索。

「就是那個減肥醫生啊。」鄰居再也忍不住記者的糾纏,轉身上樓。

於是,記者又追到減肥名醫那邊,這場緋聞的男女主角想下戲一鞠躬,週邊的配角卻還想藉著話題炒熱知名度。

「請問是林證誠醫師診所嗎?我是水果日報的記者。」這條消息得來不易。

診所櫃台接洽的小姐得知是記者的詢問,立刻親切地回應,深怕得罪媒體似的,任何形式的傳媒力量可見一斑,同時診所也需要行銷、需要傳媒說說好話,幫忙打知名度。

「林醫師,請問你認識孫仲予小姐嗎?」記者基於病患的隱私權不敢問得太明,只打算旁敲側擊,然後讓觀眾自己拼湊想像,免得觸法又被NCC盯上。

「認識啊、認識啊!而且我還算她『友情價』……」林醫生的口吻像在強調「連孫小姐都在我們這邊減肥喔!」

記者本來想先問一些不涉及醫療隱私的問題,再探聽孫媽就診的醫院,沒想到意外得到她曾在這邊掛減肥門診的事實,正和八卦報的胃口,好間接影射她「為愛減肥」、「以苗條的身姿吸引委員」。

   見獵心喜的記者大膽探問林醫生,他竟主動告訴記者:「孫小姐大概一年之前來求診,目前體重已經從58減到48公斤、腰圍從30吋變成26吋……」他大方秀出孫小姐的病例,開懷大笑的嘴角暗爽,踩著別人的出糗緋聞大打知名度的機會來了。

他甚至鉅細靡遺地說明她調理身體的方式,進行針灸、埋針、飛梭雷射、電波拉皮等等美容醫療行為,完全不知道職業道德怎麼寫。林醫生像藉著這位熟客好友的新聞熱度繼續跟記者套交情,「我跟她的私交還不錯,之前她說要來我這邊減肥,我問她什麼原因,她說是最近『應酬』比較多,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有自信。」他刻意提到應酬,以呼應偷腥事件,免得記者認為不夠精彩把這段採訪剪掉。

記者心裡感嘆,把對方的私領域都攤在陽光下,只為求能在報章雜誌上打響診所名號,連朋友的交情都能犧牲,誰叫錢最大。

結束採訪後。

「醫生,好像不應該公佈孫小姐的病歷資料,是不是比較好?」旁邊的護士低聲地問林醫生。

「妳懂什麼,哪個媒體不喜歡爆料?他們一爆料,我們的診所就跟著夯起來,孫小姐拋磚引玉,以後她來再給她打折回饋就是了。如此一來,其他社交名緩也跟著來我們這邊保養護膚。」

為了繼續在診所討生活,護士不敢再回話,討生活啊,誰說錢不重要。

  

講到錢,吳育生把閉關五天的薪水捐出來,像是贖罪的象徵儀式,雖然一般民眾並不領情。

他又依照既定行程開始基層跑攤,根據平面媒體報導,人還住娘家的老婆大人氣還沒消(媒體擅自臆測當事人的心聲,怎麼知道氣消沒,搞不好逍遙得很),身邊朋友向吳太太(劉小姐)建議求助命理老師替自己改改運,她卻說先替老公替斬桃花比較實際,此話一出(也許又是媒體瞎揣測),獲得女性同胞的一致贊同,也同時增加收視率,一舉兩得。

   於是,知名的命理師也來插一腳:「只需要一些仙人掌跟水晶等等小擺設,也不妨建議老公隨身攜帶葫蘆配件,同樣有斬桃花的功效……」

從事生物基因研究的秦博士,本著科學精神搖搖頭不予置評,倒是仙人掌用來妝點實驗室的確賞心悅目,至於水晶球透出的晶瑩剔透也令人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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