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大型招牌上寫著:「蝴蝶谷溫泉渡假村」,霧濛視線的前方即是售票口。

    把機車停好,高舉雙手撐起外套當雨傘,讓她躲在他展開的雙臂底下,雨中小鳥依人挽著他的手臂,外套遮著頭,小帳篷底下是彼此私密的空間,她臉上隔離霜散發的淡淡清香隱隱流動在他的保護之下,雨滴拉近了彼此的距離,是不是一直下到明天,就與廝守到永遠……

 

她遠遠望向招牌的「蝴蝶」兩字……

猛想間,頭腦亮了起來!

「對了,我想起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遊戲網站的ID,剩下的點數你就拿去找人對奕吧……

   「妳是說……」他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我說五子棋啊!我想起來我的IDButterfly啦,呵呵。」要知道ID才能登錄使用剩下的點數。

    他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直對著秀麗臉龐發怔……

Butterfly的中文意指「蝴蝶」,與其說是對曉蝶的投射作用也好,更可能在兩人心中已認定了「對彼此很重要」的定義也罷,那一瞬間,他真好想擁著她好好疼惜,儘管多少帶了一點「讓她心碎失約」的愧疚。

時間凝滯……

如森林負離子籠罩周圍……

窩在圖書館那段光陰之流將兩人距離從偶有點頭寒暄,拉近到共用一根吸管。

至於,那天幫她掃毒才發現,她與曉蝶住同一間公寓,共用一個網路IP

 

    順著地上的零星水窪已走到渡假村大門口前,他仍雙手高舉撐著外套,好似只要不放下來,她就不會離開自己的保護範圍。

    旁邊的服務生看著屋簷下還有人撐著外套不放下,不禁莞爾一笑。

「嗯……,這位先生,我們到了耶。」細指戳戳健壯手臂。

「喔!」這才拍拍外套上的水滴,傻笑中。

猶如山中閣樓的渡假村坐落於富源森林遊樂區內,其實交通並不是太方便,也由於如此,才能擁有真正的所謂自然保護區。

    渡假村一樓的接待大廳,採用雪白的大理石地板,搭配禪風式的空間設計,挑高透明的天花板,別具自然採光之新意,現代感的建築坐落於山野之間,以世外桃源、人間仙境來形容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聽說這裡的溫泉很特別……」她淡淡說道。

「這裡有獨一無二的雙溫泉泉質,擁有兩種不同的溫泉『碳酸氫鈉泉』(俗稱美人湯)以及『碳酸鹽泉』(俗稱黃金溫泉),而且擁有全台灣最大的樟樹林與原始闊葉樹林,處處可見濃密參天的樟樹,當然最新鮮的芬多精也不用錢吸不完。」他還應景胸膛起伏吸了好大一口氣,視線還不時瞄一下旁邊溫泉看板的相關資訊。

   「你解說得好精采喔!阿誠老大。」黃橙色澤的造景燈底下,她的臉龐煥發淨白。

    不知何時萌芽了喜歡她看著自己解說時的那抹專注神情,就像……曾經曉蝶在太魯閣聽故事時的模樣。

   「其實,我很喜歡聽你專心講一件事時的聲音與樣子……」她淺淺微笑拿起跟飯店借的傘。

   「來,我撐傘,去瞧瞧看板上介紹的展示館吧。」他把她拉進身邊,不讓雨滴沾到她。

    展示館內打著亮黃燈光、裝潢搭配木質地板,一個個標本盒內已展足的昆蟲英姿依不同『目』來分類,他最感興趣的當然是鱗翅目。

   「哇!可螢,妳看各式台灣原生種的蝴蝶耶!」他這下就真的不用再偷瞄簡介,昆蟲可是他的強項。

    她抿著嘴似有所思。

   「我教妳分辨出蝶與蛾的不同。一般而言,蝴蝶都在白天活動,停在樹梢的時候,絢麗的翅膀豎立在腹背上,蝶類的腹部較為纖細,飛行時顯得輕盈迅速。而蛾類多半在夜間活動,以翅膀攤平方式停在燈火底下……」

他兀自將視線集中在五彩亮麗的蝶影,沒發覺可螢看似意興闌珊,又像掛著醋意。

   「那蝴蝶比較吸引你,還是螢火蟲?」她幽幽說道。

   「啊?這兩者都屬於『昆蟲綱』……」他抬起頭還沒搞清狀況。

   「所以,沒有差別嘍。」她試探他的語氣。

   「也不是沒有差別,它們分屬『鞘翅目』與『鱗翅目』……」他還搔搔頭不懂女孩的心思,重點不是什麼目啊,你這大白目。

   「可螢,我的意思是……」他這才領會她的意有所指。

「那你是兩者都喜歡嘍?」她看著傻楞樣直想笑。

   「我喜歡蝴蝶,也喜歡螢火蟲,那……我現在就帶妳去看……」

   「我真的喜歡螢火蟲……」他再強調。

    步出昆蟲館的同時,她不免思忖著他指的是在森林裡發光的小昆蟲,抑或是他眼前的自己。

    儘管天色已捲入黑幕,天際的微光隱約映現著參天樹林,芬多精天然香氛維他命也層層繚繞。

   「你應該還記得以前我們家公園那邊繞著紅巾帶的大樹公吧!」她指著前方的台灣扁柏。

    兩人的記憶抽屜一同打開為樹請命的歷史資料,那年看著新聞畫面的可螢對於英勇王子的夢幻憧憬,每每飽滿浪漫少女情懷,而他對老樹的情義相挺,在記者麥克風前的正氣凜然,沒想到已化為觸動女子內心的愛戀催化劑。

   「說真的,你那時還滿帥氣的。」淺淺的酒窩是最美的讚許。

   「那現在呢?」他摸摸下巴。

   「也還不錯嘍。」。

   「我真的喜歡螢火蟲,那……我們去找找看吧!」微微月光下的靜謐樹叢裡,他主動伸手牽著她尋找在空中輕舞的點點亮光。

    放眼望去附近步道皆遍尋不著黑暗中的驚豔亮點。

   「可能是雨天的關係吧……」她有點失落。

「路途遙遠,以後可能也沒機會再來了……」他若有所思。

    她撥撥髮絲凝視著他。

   「來不來或許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妳可以在身邊。」

   「我真的對你那麼重要嗎?」

   「是很重要!」眼神透著誠懇。

    此刻,兩人不約而同懷想曾在遊戲網站裡對網路線的那端說過彼此「重要」。

    她很自然地挽著他的手,襯著銀色月光,耳際陣陣蟲鳴,或許步道周圍的昏暗迷離卸下了矜持心防,這好比在電影院看恐怖片,女生緊緊抓著男生的手不放,出了電影院離開了幽黯氣氛,就少了那份依賴。

    走著走著,他停下了腳步,側過頭凝視著並肩的晶透眼眸、淨白側臉,他等著她轉身面對面,心裡等待著相擁的美麗時刻。

    她的視線仍望向無邊的林道深處等待螢火蟲的出現,也許也試探著往前「一壘」的可能。

    倏忽,她鬆開手揚起嘴角往前走了幾步,他望著穠纖合度的背影。

    雨。

已停歇……

    一隻落單的螢火蟲緩緩飛了過來,像是被她吸引似地,於暗夜裡畫出笨拙又清晰的軌跡,接著靜靜地停在樹梢,彷彿也正看著這對「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樹上閃亮一點。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超喜歡可愛的螢火蟲。」喜歡說自己是「可愛的螢火蟲」的女子輕輕說道。難怪名字是「可螢」。

    她緩緩伸直手臂調勻呼吸,手掌向上企圖使螢火蟲停留掌心。

    小發光體竟乖乖地飛離樹梢,歇在細白的玉手肌膚,萬暗叢中一點光芒綴飾,讓眼前的女子如天使般閃耀溫暖柔光。

    她緩緩回身望向他。

   「你真的喜歡我嗎?」她輕輕問道,怕驚動小訪客。

    儘管問題的答案毋庸置疑,但隸屬感情的收藏盒裡仍餘留幾張關於曉蝶的甜蜜書籤。對他而言,要忘卻與另一人過往的甜蜜需要時間沖淡,而這收藏盒又企盼閃耀螢光女子的青睞重新開啟。

「那,我要如何證明呢?」他覺得掛在嘴邊的YES沒什麼誠意,想用行動來展現。

   「那現在我想看到千百隻螢火蟲飛到我們身邊……」她刻意一副『你不找一片螢火蟲來見證就不是真的喜歡我』。

   「可螢小姐,妳一定要搞出隔天新聞出現『蝴蝶谷告白狂人』為愛收集螢火蟲的追蹤報導就對了。」

    月光映著光滑白皙的臉蛋,眼睛笑彎彎的。

    去哪裡找螢火蟲大軍啊?

    正當他對著那隻屁股發光的小亮點發愁……

    風一陣拂過……

    彷彿這片森林只剩他們倆……

    他看著那隻落單螢火蟲發愁……

   「你看後面!」她指著他身後的暗黑林內。

    一大群螢火蟲匯集而成的銀瀑流焰在不遠處越顯清晰,沒想到真的出現了那麼多小小觀眾,好似這隻螢火蟲是帶頭的隊長所招喚而來的,說不定它們正期待著男、女主角上演深情熱吻,在這空谷幽靜的唯美仙境。

    感動的時刻,這隻螢火蟲老大跟他打了OK的手勢,示意該吻女主角啦。

   「我們是不是該……」他靦腆地示意接吻的可能,慢慢貼近緋紅蜜唇。

   「等我數數看有沒有一千隻再說。」她故意退縮。

   「一隻、兩隻、……」她手指在空中虛晃。

    溼熱的雙唇瞬間迎合撫貼,她來不及數到三。

    彷彿還可以聽見許多小電燈泡在旁邊拍手叫好,精彩大結局。

    擁吻的靜謐氣氛,除了迴盪蛙鳴蟲唧之外,最清晰的不外乎彼此悸動的心跳。

    說也奇怪,明明是蝴蝶谷,可今晚獨領風騷的卻是螢火蟲,為暗夜增添點點光閃。

    千盞小尾燈的打光映照,眼眶打轉的淚光顯得格外剔透。

   「我想先跟妳說對不起……」他體貼地輕拭對方臉龐上的淚珠。

   「啊,什麼意思?」她帶著一絲哽咽。

   「其實,我是那天讓妳等不到的那個人……」他殷切地盼望濕紅淚眼的原諒。

    她微微揚起嘴角,兩人緊緊相擁,不留一絲空隙。

 

深深的擁抱是無須言語、最幸福的表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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