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另一個,她

 

    聽她說今晚她姐又從花蓮過來看她。

        四點五十放學後兩個人先去桌球室PK到六點半,之後她先回住處盥洗,他負責去買統冠超市旁她愛吃的炒麵,以前還沒在一起的時候誰輸球誰就負責買,但那時候總是他輸球,現在雖然換他贏球了,但還是他去買。戀愛是一種讓人甘願付出任勞任怨的魔法。

    瞧她大快朵頤,滿足品嘗他帶回來的晚餐,眼前的她掛著姵柔式的招牌微笑,心頭飽滿成就感。

    雖說姐姐來看她是件好事,但吃醋的情緒卻無法抑止,好想把她藏在口袋奔回宿舍藏起來,讓她姐找不著。

    道別前,微亮的門口燈光下,大樹下擺著他們共有的腳踏車,捉起把手離開之際,輪子竟卡到旁邊的石頭絆了一下,難道連腳踏車也明白主人的心境,相見不難,別卻難。

離開的前一刻,他給了一枚吻痕在白皙的脖子上,彷彿註記「姵柔是我的」。

 

    晚間,姐姐從廚房的角落發現一箱高級日本蘋果,看了宅配地址是昨天從台北寄過來的。

        「姐,這箱蘋果妳明天帶回去給爸媽(生父母)吃。」

        「這是『他』寄來的嗎?」姐姐約略知道有個企業小開對妹妹不錯。

        「嗯。」她回得很淡。

    「你們有出去吃飯嗎?」

        「嗯。」

        「妳對他印象怎麼樣?」

        「嗯。」還是很淡。

        姐姐瞭解妹妹的個性,再問下去也只是可有可無的嗯而已。她注意到以前都不戴錶的妹妹,手腕上的kitty錶,「這應該不是他(小開)送的吧?」

        「怎麼說?姐,妳嫌它(他)太寒酸嗎?」她的語氣有點劍拔弩張。

        姐姐搖搖頭。

「還是妳覺得以他的身價,不可能送對他來講廉價的禮物?」

「妳誤會我了。我的意思是說,妳不會戴著妳不喜歡的人送妳的禮物。」

「好嘛,誤會妳,對不起喔。」她抱著姐姐。

        「女人啊,沒有愛就會枯萎,好好把握。」摸摸妹妹的臉頰。

        「可是我爸(養父)一直製造機會……」她看著那一箱蘋果,要是整箱退回去,感覺有點失禮,卻又不想讓對方誤解心存曖昧。

        「對方有來過這裡嗎?」

        「他忙著接班家族事業日理萬機,哪有閒情逸致下鄉。」

        「所以,叔叔都叫妳回台北聚餐。」

        「是啊,我爸就這樣。」

        觀察力入微的姐姐瞄到她脖間吻痕,「送妳手錶的人,也送(種)草莓?」

        她臉紅,趕緊把外套衣領拉高一點。

        「門口有一雙絨毛拖鞋也是他的?宣示的意味濃厚喔。」姐姐笑了笑,「他真的透過這雙拖鞋走進妳心裡了。」

        「是啊。」

        「那你爸台北那邊怎麼應付?」

        「我也不知道。」她望著那一箱蘋果。

        「拖鞋的主人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吧。」姐姐問到重點。

        她沉默了。

        「我是建議先不要讓他知道比較好。」

 

        「披著你的外套,被你的溫暖包圍欲語還休分手前的那個吻仍舊叫人心悸在清晨時分仍然無法扼抑想念的心情很是矛盾……明知不該執念如此卻……」凌晨,她來訊。

    矛盾的不只她,對孫斌瀚而言,像是對抗無言的命運那般濃烈。

 

    「天氣越來越冷了。我熬了一鍋粥呢,要試食嗎?」隔天中午,她傳來關心的訊息。

    「姐姐回去了嗎?」他一進門,環顧四周看是否有其他人。

她幫他盛了一碗熱騰騰。

    「好啦,快吃喔,我知道你昨晚很想我啦。」她指著大碗公裡滿滿的排骨清粥。

    「親我一下,快。」他露出再度奪回她的勝利表情,像宣示主權的小孩。

    廚房傳出連續好幾個很響亮的kiss聲。

    「對了,昨天還被我姐問脖子上的草莓怎麼回事?」她指著粉紅吻痕。

    「妳就說是愛妳的人來簽到,就像在教學日誌上的簽名一樣啊。」他傻笑。

    「最好是啦!」她笑得很甜。

    「對了,有人還欠我一萬兩千八,加上這一碗粥,算你兩萬五就好了。」她捏他的臉頰討債。

    「那可以洗碗抵債嗎?」

    她低頭緊著眉,裝出「我考慮考慮」的表情。

    他的嘴唇緩緩地靠近貼著她的耳際,「那陪妳一晚抵債……」他輕柔呼氣。

    她的嘴唇也悄悄接近,「真的嗎?」

    正當雙唇幾乎相接……

    「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說,是陪妳一『晚』……,一碗粥。老梗了,阿斌哥哥。」她別過臉去,也替自己盛了一小碗。

   「好吧。」他也識趣的低頭把碗裡清乾淨。

    用完餐,伴著嘩啦啦水聲,他捲起袖子在流理檯前清洗碗盤,她從身後環著他的腰際,他一面說話,她把耳朵貼在他背上,聽著從他體內傳出的講話聲。她說這聲音聽起來有很渾厚的安全感。

   

        只是這股安全感要在這個六、日暫別,他將再度北上,下午與台北的另一個「她」,0972見面。

總是在跟0972見面之後,格外地想念關於姵柔的一切。

    想著她親手沖泡的咖啡訴說香醇。

    想著那晚伴著微風走在操場,星星與月亮高掛舒暢。

    想著她高興品嘗他買的燒仙草或烤玉米。

    想著剛剛為她準備的熱騰騰饅頭或水煎包當早餐。

    想著她老愛捉弄人,被牙膏塗在臉上還不打緊,有時會滑進鼻孔裡,害他打噴嚏都是薄荷味。

    想著她在客廳長椅小歇,就是老抓著他的手不放,「你的大手好溫暖喔。」有時他手麻了,就用他手腕上的琥珀手鍊代替。

    想著她的海鮮麵。

    

星期六下午,他與這位妙齡女子在咖啡廳獨處了快一小時,一接到李姵柔的來電趕緊壓低音量,「晚一點再打給妳,好不好?」

    「親愛的孫老師:人若是會胖,果然不會是沒理由(食言而肥),世間一切因緣法皆有因必有果,此乃愚者近日領受深切而有所興發,於此深更與爾分享,還望忖度賜教。她不甘願的來訊。

他這才想起明天與她約好的九份行。

晚上,他回電。

    「你那時候去哪裡?跟我說話幹麼壓低音量?」

        「沒有啦,不要想太多。明天要記好搭火車的時間,不要睡過頭了。」

        「好啦。」人在玉里的她心想,愛也許有誤會,但要懂得信任。

 

星期天一早,往瑞芳北上的火車上,來訊:「今晨蘭陽平原的山水沒有記憶中的清澈,一畦畦的水稻田映襯著灰沉沉的天色,窗外飄著絲絲細雨,列車逕自前行奔馳,終點站山中之城,那我的心的終點是你嗎?」

   「頭一次期待火車能飛快奔馳,讓我快快見到思念的柔,心不在焉地看著一幕幕掠過的霧雨氤氳綠意環抱,山光水色再悠美,也不敵佳人的回眸。我猜,若我們前一世就已相遇,那肯定是在煙雨飄渺的九份。」從台北南下的他回訊。

   「說過去太邈遠,講未來又過於虛妄,就說現在吧月台上熙熙攘攘的旅客,被一班接著一班的列車載往下一個停靠站,而我再次暫停在陌生的月台,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有你……」

    她早他幾分鐘到達瑞芳站。

當他搭乘的這列車緩緩駛進站時,倚在窗邊的他視線鎖定月台上的旅人,一張張臉孔剎時從他眼前掠過,他正試著找尋月台上的倩影……

旋即一雙水漾眼眸一閃而過。

列車甫停,飛奔她身旁。

    「這地下道與花蓮的地下道有什麼差別?」手牽手步向瑞芳站的出口,她發問。此時,瑞芳站的地下道內,往出口方向的日光燈下,映著一對戀人影子。

    「差不多啊!不就人來人往。」他邊喝水邊回答。

    「既然都一樣,上次有一個人在花蓮地下道說了幸福的五個字,那五個字我都快忘記了,想再複習一下……」她停下腳步滿懷幸福笑容,微亮的燈下映著細嫩膚質。

    還好他瞬時想起當初地下道的表白。

    「你好久沒說……」她牢牢的牽著他,嘟著嘴。

    「我愛妳!」他眼神堅定。

    「沒聽到,阿斌哥哥。」她閃著感動的微微淚光。

    為了證明熱血愛情。

    「姵柔,我愛妳!」繼花蓮地下道之後,又有表白達人在瑞芳地下道勇敢大聲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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