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汪先生身穿白色汗衫,胸前還映印「玉里鎮農會」的字樣,搭配工作褲、雨鞋,鞋面上是工作了一上午的辛勤痕跡。

   他的孫子也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玩耍,一對情侶與農莊主人在靜靜的山裡頭,伴隨著雲霧飄渺之間,混著清新茶香,你一句、我一句地雲淡閒逸話家常。

「這一大片都素我在管的。」他揮舞著粗糙厚實的手掌,虎虎生風一臉滿足。

   他說到一手建立這片金針王國時的種種甘苦,表情生動絲絲入扣,就像一部口述的記錄片般在眼前闡訴金針花一生的成長與用途,還有屬於農家主人辛勤之後豐收時的滿足表情、帶著驕傲於這塊土地的笑容。

   約莫半小時的過程裡,他深深體會在辛苦耕耘、運籌帷幄的努力背後,實實在在的憨厚莊稼人的生活樣態,講述過去種種的動作表情裡,展現了一股讀書人所沒有的豪氣萬千。

   儘管北風呼呼的此時,未能有機會欣賞萬朵花海波動漫湧,但腦海裡有些畫面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他的思緒裡想像明年的花季,汪老闆會在廣場前鋪上幾塊大面積的黑色塑膠布,再將金針花平鋪其上,襯著黑底的萬朵黃橙金針花,像是在跟他們招手似的要他按下快門。如果可以爬上古厝屋簷上拿著相機捕捉這幅美景,由上而下俯視一畖畖橙黃花田,在這片黃花田上還印著一個拿著相機,他自己的影子輪廓,以及姵柔在花田旁迷人的身姿。

   接近下午三點揮別了汪家古厝,順著山路滑溜而下,回程中在半山腰路旁休息片刻,往下眺望玉里鎮,這個兩人相識相戀的地方。

   一轉眼,他的視線從遠方的美景抽離,轉過身面對著她,她緊了一下眉頭問他怎麼了?他默默地輕撫她的臉頰,在山路旁轉彎處的大凸面鏡前,緩緩地,他靠近她的嘴唇……,她眨了眨眼略帶羞澀地張開手把他抱著,臉頰感覺到鼻息間的暖意,兩人的嘴唇相貼輕觸,傳遞著給對方的深情柔意。下一秒,他將相機鏡頭對著路旁的大凸面鏡,快門一閃,拍下大鏡子,一對擁吻的戀人。

   黃澄澄金針花海,搖曳生姿隨風而來。

   綠油油一心二葉,雲霧繚繞茶香遍野。

  

   過了兩個禮拜的星期五傍晚,又一同搭著1060車次自強號北上,都在繁華台北下車。

   「我預計會很想妳,所以讓我的手鍊陪妳度過這兩天,讓它代替我在妳身邊。」

        月台上必須暫別的兩人。

   他把手腕上的琥珀手鍊取下,親手串進她的手腕,奶黃色的珠子在白皙的皮膚上更顯靈氣。

   「要想我喔!阿斌哥哥。」她欣喜地握著手鍊,幾乎貼著他的耳朵說。

   看著纖細的背影走向月台地下道。

   這串手鍊最有意義的功能在於,她看到它就會想到他,而他手腕上的空缺也會讓他對未來有所期待

 

   星期天中午,「今天的天空藍得像海一般,山則清晰得不像真的,古人說晴喜雨悲,那我現在該是快樂囉?我默默凝視掛在手腕上的珠珠,希望它可以給我答案。」她來訊。

   「沒錯。就算妳不快樂,我也會逗妳開心,每到星期天的此時,期待相遇的雀躍又湧上心頭。對了,手鍊是我們之間重要的信物,不能像妳的手機那樣隨便亂丟喔,知道嗎?小屁屁。」他回訊。他想像她看到訊息時,一定掛著甜甜笑容說,你最愛念我忘東忘西了。

   「有點疲倦,在人聲鼎沸的餐廳裡,百般無聊的盯著牆上的掛鍾,秒針急切的向前奔跑,時針則無動於衷地發出無聲的嘲笑,或許正在笑我的心不在焉。」下午六點多快接近她回玉里的時間。此時,她正與台北爸爸(養父)安排的富二代在高級餐廳見面餐敘,有錢人之間的聯誼形式,而雙方家長都認定為這是企業聯姻的前奏曲。

她並沒有向他交代這段行程。

而他也小心藏好皮夾裡兩人的合照,不能讓「台北的她」看到。

「現在多希望時間跑快一些能呼吸彼此的氣息、感受兩人的寧靜夜晚。而相遇見面後,我又希望時間走慢一點,好讓我仔細地端詳著妳,聆聽妳想對我說的話。」

「這兩天過的太不真實,早上睜開眼竟有種不知身在何方的錯覺,既使在家卻像回到從前一個人的生活,月台上依舊人來人往,人說十年修得同船渡,那我們呢?

「窗外一幕幕往後跑的景色晃過眼簾,跑過的景色越多,代表離妳越近,往東部路途上的一草一木堆滿了即將見到妳的喜悅,腦中迴盪著地下道對妳的告白,讓我想把妳永遠收藏在手心。」

   南下的列車進入山洞,明亮與漆黑轉換之間,他想起,這趟北上是為了見那個「她」,那雙眼神,那雙讓他面對姵柔的愛時,產生掙扎的眼神。

  

   兩個禮拜後,一樣的車次1060,他們一同北上,目的地仍都是台北,又各忙各的。

        地下道別離前,他又親手把琥珀手鍊串進她的手腕。

        隔天,她來訊:「看著手鍊,你手掌的餘溫彷彿還留在我手心,轉眼間……,我們各自踏上彼此的旅程,沒想到,我離開台北來玉里想獨立自己,結果竟是被你牢牢圈住,永遠屬於彼此的念頭,為何只能是奢求……

   「心全都在妳身上,用手鍊把妳牢牢圈住,怎能說是奢求呢?妳的髮香還迴盪在我的嗅覺裡。我可愛的」他回訊。

   「今夜星月如鉤,頗有感觸贈一闋詞與你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寧靜的夜裡,他被手機訊息提示叫醒。

        發完簡訊後的她回想著白天在高級餐廳,與政商名流之間的應對進退,虛情假意的場面話讓人有些厭煩,卻又不想違逆(養)父母安排的飯局,培養以後接班的膽識,而明天又要和上次見面的小開,包括對方的父母再度聚餐,所謂的培養感情。

「其實不是不相信你的所有,而是不敢輕言說相信因為害怕面對明天。寧願選擇質疑才能讓一切的不可能變成理所當然。讓我猜猜你正在算數學」再一封。對於他到台北來,或許她心中一直有疑惑,疑惑著:「你去台北找誰啊?哪個她?是誰如此重要,需要你每隔兩個禮拜跑一趟台北?」

   「喜歡有妳的簡訊陪伴我面對考試的枯燥,妳的微笑佔了我太多腦容量,盤據整個思緒領域。有時答案解不出來,真想把妳趕出的我腦海,以便我好好思考數學問題。」他的回訊沒有回答來台北的意圖,企圖閃避。

他很清楚,要思考的不只數學問題,尤其在面對台北的「她」時。

 

 

 

   星期天上午,在圖書館用功兩個小時的他伸伸懶腰,送出簡訊:「圖書館寧靜的空氣,更突顯內心對妳呼喊的音量,心緒的高分貝是來自名為思念的聲音。」

 

   「這到底是什麼聲音?見面時說給我聽吧,我呢,是有那麼些許的想你吶……」才不過一會兒她就回訊。可見,她一直盯著手機等他。

 

是在什麼場合讓她一直盯著手機螢幕?是個無聊的場合吧,他亂猜。

 

猜中了。中午又在雙方家長的善意安排下,與那位企業小開聯誼。四位長輩是合作幾十年的工作夥伴,且私交甚篤。

 

   「本來好天氣的下午突然間刮起了大風,吹得令人有些心驚……來了個據說會算命的先生……說了許多,呵,有興趣知道關於我嗎?」兩個小時後,她才來訊。

 

        而這兩個小時裡,上次一起吃過飯的富二代彬彬有禮舉止舉止合宜,在李爸爸的眼裡,女婿的不二人選。而算命先生除了批個人流年、批家族企業運勢,也暗中替門當戶對的兩位適婚男女的八字媒合一下。

 

「我只在意我們之間的情深緣淺,若算命仙有能增加彼此緣份的方法,我願意減少自己的生命來換。」他在圖書館書桌前敲著手機鍵盤。

 

   「不可以亂說話,阿斌哥哥。不然手鍊我不要了,你留著可以保護你。」她趁著小開跟爸爸聊得正融洽,立刻回訊。

 

        他本來想回訊說,琥珀手鍊是在我不在妳身旁,代替我守候妳的信物。但他怕她想太多。

 

   「昨晚從圖書館回到住處,相較於玉里小鎮,一樣的夜空多了吵雜的汽車引擎聲,多了空氣的污濁,更多了綿密的想念,獨缺令我掛心的妳。」

 

   「大風起兮,一股大雨欲來風滿樓之勢,臺北盆地被一片煙嵐籠罩憑欄遠眺果然有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之感,傷者不同罷了。」星期日下午,有她的不安全感。

 

        晚上回到玉里。

 

「聽說昨晚睡的不太安穩是怎樣?活該最好,誰讓你欺負我。

 

   「都是妳欺負我比較多吧!妳動不動就把我的數學題本藏起來,還在騎車的時候掀我的上衣灌冷風,要不是我這麼疼妳,早就……」

 

   「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對誰這樣呢。」

 

   他心裡一愣,從此之後只要被她整,他都全力配合也甘之如飴。

 

   「所以我要謝謝妳整我嘍,可愛的柔。」

   「這樣才對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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