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某天早晨,他把早餐放她辦公室桌上,正當他在座位上享受熱騰騰的水煎包時,收到她的來訊:「早安!感冒好了嗎?希望你沒事。」

   下課回到座位上,又收到她的來訊:「很藍的天,很白的雲,青翠的山,耀眼的太陽,微寒的涼風,瑯瑯的讀書聲……是吾與子之所共適,快哉!」

她站在辦公室外面,隱約可以聽到他在課堂上的講課聲。

 

   下午,又是一堆沒效率的例行會議,包括:教務處、總務處、學務處、輔導室、教官室……,台上各處室長官逐字逐條的報告業務內容,台下教師們也是輕聲細語聊天八卦。

   他呢,當然不會浪費時間發呆,埋首指考試題本。一個小時過去了,轉轉脖子,累了就抬起頭往她的方向望去,簡單的幸福。

   「嗨!李老師,位於一群國文教師行列中的妳,在我眼中妳出淤泥而不染。」他低著頭按著手機鍵盤敲簡訊,不管台上口沫橫飛。

「節氣到了十二月,正式的進入寒冬今天卻很溫暖……看你埋首書中是很認真……孫老師,開會要專心喔。」她回訊。

   不因天冷而降溫的是愛妳的真心。

   不因人雜而失焦的是望妳的眼神。

  

   星期五放學後,辦公室裡她用筆電整理下禮拜要用的上課講義。

「明天,我們去赤科山走走吧!」她用MSN傳訊。

   「好啊!那我今天得把這章節的題目算完。」他回應,吁了一口氣。

   後來,他起身去上廁所,一回座位上發現題本不見了,還有她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賊賊眼神。

   「好吧。」他苦笑。

   「赤科山位於海岸山脈,海拔約800公尺~1200公尺。面積廣達300公頃的玉里鎮赤科山台地金針園區,是台灣最主要的金針栽培區之一。其中,『汪家古厝』是山上最古老的房子……」他專注螢幕前,上網查看赤科山遠不遠。

  

        隔天早上的玉里風和日麗,分明就是遊玩的好日子,七點多買了水煎包放在客廳,他便在餐桌前翻翻書,等她醒來一起早餐。

直到腳步聲從二樓傳下來,她睡眼惺忪:「阿斌哥哥,你在幹嘛?」

   「去刷牙,一起吃早餐吧。」他拍拍她的頭,指向廁所的位置。

 「我要吃蘿蔔糕配『不要加豬血』的豬血湯啦,我不管。」她任性盧了起來。

「好吧,我這就去買,乖!誰叫我那麼疼妳……

   九點鐘一到,相機、飲料齊全,出發了!

   由花蓮南下行台9線公路,過太平橋左轉高寮大橋。

   一段路程後順便加個油,玉里的加油站佔地頗大,來往加油的車子寥寥可數,富有人情味的站內人員通常會展現鄉下人的熱情與顧客聊上幾句。

 「要去赤科山嗎?」年輕的加油小姐看著他說。

「對啊!」他點點頭。

 「你是東華大學的學生嗎?」小姐抽出油槍。

 「我是玉中的老師啦。」

 「你看起來好年輕喔……」小姐堆滿笑容。

 「面紙可以多送我兩包嗎?」他試問。

「沒問題,下次常來喔!」

   或許是因為姵柔帶著全罩式安全帽,又站在一旁,所以那位小姐沒注意到她。

「看吧,有時候帥一點,還是有點用的啦。」他拿著面紙在她眼前晃。

「下次我突然從旁邊出現一把抱住你,看小姐還會不會賞賜面紙?」她沒好氣。

「那妳要記得抱我喔,最好再補上一個吻。哈哈。」

 

往目的地途中,機車行進間坐在後座的她老愛捉弄他,繼昨天藏他的書之後,此時鬼靈精冷不防把他的上衣往上拉起來灌風,還會說:「對面的來車快看喔!免費的喔,YA」接下來他當然右手緊抓機車把手,左手趕緊壓低上衣與她向上扯的力道對抗,同時耳邊傳來她的開懷大笑。

   循著指標行經高寮部落,稀疏的矮樓房,還可見到路邊原住民小孩黝黑的小臉蛋,之後看到小圓環,再順著蜿蜒寧靜的山路往上爬,偶爾有一、兩輛汽車或農用車交會而過。

   冬季的中海拔赤科山使山間的空氣明顯冷冽,車後座的她把他摟得緊緊的,微微探出頭從他身後訴說以前她與家人來此的趣事。對於他也有同樣的機會就像她家人一般在此時此刻與她如此靠近,內心更珍惜能與她共遊此地的緣份。

   大約十多公里的上坡山路後,終於抵達目的地,口中呼著一團團白霧,他用手心把她的雙手包覆暖一暖。

   「這裡最有名的就是黃橙橙的金針花海,每年的四、五月花開得更茂盛……」她像導遊為他介紹,現在雖然不是賞金針的最佳時節,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妳戴上它一定很漂亮。」他摘了一株金針花,往她耳際邊輕放。

   他的手指輕撫細緻的臉頰,「妳今天好漂亮!」視線裡的她脫俗略帶清瘦。

   幾秒鐘不語的眼神交會裡,彼此的心就坐落這片花海旁,沁涼山風吹得兩人貼在一起,他從身後擁著纖細腰際。

   彎彎的眼眸裡裡盡是感動的微笑,握著他的手臂。

鼻間的香氛分不出來是四周的自然芬香,或是白皙頸間的身體氣息。

山間小路映著不離的影子。

   「我們往下走去看看古厝。」

   走了一小段路,她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轉向他說:「你剛剛是不是說我今天很漂亮?」

   「對啊!」他還傻呼一臉確定。

   「那我問你,只有今天才漂亮嗎?」她鼓著臉頰興師問罪,還作勢要抓他的耳朵當面問清楚。

   「妳在我心中永遠都是最漂亮的,」他蹙眉,「就算妳是……」

「就算我是鬼嗎?孫先生。」

「哪是,哪有鬼長得這麼有氣質的。」他諂媚苦笑。

   爬上至高點的一個小竹寮平台,他站在她身後,嗅得到髮香的近距離,兩雙眼睛一起俯視前方,冬季日光把大地染成金黃一片,視線遼闊觸目所及的平原上,一棟棟房子凝縮為櫛比鱗次的叢叢聚落,玉里鎮的所有房子幾乎集中廣大平原的中間位置,被綠油油的台灣稻田穀倉給包圍。

   離開小竹寮,往下走一小段石子路,「汪家古厝」就在前方,黑色屋頂隨即映入眼簾,旁邊還有木馬道(古人用一根根木頭作成的木軌,在軌道上塗上牛油以便潤滑,用來運送檜木下山)。

        牽著她的手順著石頭小路,一步一腳印愛情足跡。

   踩踏發出的石頭唏疏聲,規律悅耳。

   步道上印記的清晰腳印,堅定踏實。

 

   「你棉(們)好啊,每年的七、八月素我棉金針重要採收的時陣(時候),大家會按照金針的成長進度改變收成的日期,如果慢一點採收,金針開了花就無華(法)製成可以吃的金針了啦。」汪家男主人渾厚又好客的台灣國語。

   兩人聽著汪老闆介紹自己的園地。

   「我棉這幾間的農舍屋頂上,還有門前的這片廣場,就素我棉曬金針最好的場地啦。」汪老闆有些白髮但身子硬朗,個子矮矮壯壯的,莊稼人的黝黑皮膚,隨時笑嘻嘻的。

   跟著男主人的腳步參觀傳統的三合院古厝,厝內的屋樑是傳統的圓粗檜木,帶著淡雅的木頭香味,房間內的通鋪在夏天時是鋪上竹片涼蓆供給遊客休憩民宿,在山上不用裝冷氣,自然的透心涼垂手可得,唯一可以感受一絲都市文明的,大概就屬頭上那盞亮晃晃的日光燈了。

   客廳牆上展示著幾位照相達人拍攝的大幅風景照,取景角度內容多為古厝屋頂上平鋪著萬朵金針花,把原本用柏油漆成的黑亮屋頂染成深黃一片,其中有張照片還可以看見身旁的主人翁彎腰站在屋頂上的身影,萬朵金針花鋪在門前廣場,形成一方方黃橙花田。

   「其實,你們這邊的茶葉好像也不錯喔。」為了顯示他事先有做功課,特地講了金針花以外的特產。

   「對啊,是高山茶,我去準備熱開水。」汪老闆笑了笑,指著旁邊的原木茶几,要請他們喝茶。

   「汪老闆,你太客氣了。」她笑一笑。

「沒關係,我現在閒著也是閒著。」黝黑臉上又是一堆笑容,莊稼人濃濃的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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