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鮮麵
當我聽海鮮麵老闆的愛情故事到了這個段落時，終於清楚他口中的李姵柔絕非倩女幽魂。
我突然有個靈感，問老闆：「你放棄教職賣起海鮮麵，這樣的決定，跟李姵柔有關係嗎？」
他沒回答。
我點了一根菸，就在煙霧繚繞中，繼續回到那年……
「一起吃午餐嗎？孫老師。」她來訊。
「第四節下課，我去買水餃喔。」
「不用啦，親愛的阿斌哥哥，嚐嚐我的海鮮麵吧！」她正在住處得意地說，手機裡還傳出鍋鏟敲到鍋底的鏗鏘。
「姵柔，小心喔！免得我心疼。」
「好啦。」
「其實也只有妳，我才會多囉嗦幾句的。」
「好啦，快快回來喔。」
第四節下課，用她送給的第一份禮物「住處鑰匙」開門，烘衣機正翻攪著加入熊寶貝柔軟精的盥洗衣物，並發出環繞廚房的立體隆隆聲，並發出陣陣芬芳玫瑰香氣。
同一時刻，她煮的海鮮麵又散發著蝦子與蛤蠣的鮮味，所以撲鼻而來的是兩種不同領域的香味，兩股香氣正在空氣裡交戰，試圖要搶著鑽進他的鼻子似的，很另類的嗅覺經驗。
她端著海鮮麵到餐桌上，專注捧著碗公的窈窕輪廓使他久久無法將視線移開，同時也深深燒錄在他記憶中海鮮麵這三個字的定義裡。
「一起吃吧！好香的麵。」看來蝦子蛤蠣的美味還是比熊寶貝搶先一步。
他把筷子送到她手中，沉穩深情地的親了她臉頰一下，鼻腔裡混著她上衣的玫瑰香，這次換玫瑰香氣打贏海鮮美味。
「沒想到，妳不只是毛筆字寫得很棒的國文老師。」
「上次寫毛筆字的時候，你不也說我只是會教書的大小姐。」她抬高下巴，睥睨反駁。
「姵柔，下次換我煮給妳吃。」堅定的表情與承諾的語氣。
她點點頭。
湯入喉，「好喝耶！妳的秘訣是？」
「蝦子、蛤蠣和薑絲。」她也夾起麵條。
「真的喔，這麼厲害！那以後我不教書就來賣海鮮麵，就用妳的這個獨門祕方。」喝完碗裡的最後一口湯，展開笑顏拍拍肚子。
「這碗海鮮麵有我們彼此共同的味覺記憶。」
「是啊，也只有你才吃得到喔。」她得意洋洋。
他負責洗鍋碗，「姵柔，跟妳說喔……」他故作嚴肅，其實心裡賊得很。
「怎麼了？」她一臉疑惑。
「麵吃完了，還想吃……」立即起身環住她，作勢要搔她癢。
「我不好吃啦！」她呵呵大笑，手還抵抗呵癢攻擊。
此刻，海鮮麵的味覺感動裡，已在腦海深深種下她端著鮮味四溢的海鮮麵，放到他面前的這一幕。
所謂色香味必須俱全，因為嗅覺的感動誘發了視覺的覺醒。
下次再聞到這股美味，心緒裡就會出現她的身影。
下午他回學校看書，一個小時後，她的來訊：「闔眼，發呆？聽不見你，看不見你就是睡不著，睡不著吶！想你現在一定又專心看書，於是你又離我幾尺遠了……」她覺得他用功準備明年教甄，到時可能就要分道揚鑣了。
「我是怕妳明年考去別的縣市，我還留在這裡，那就慘哩，我不像妳天才型的，都不用看書就……」他的回訊。
「不管去台北或花蓮或哪裡，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啦。」她任性。
我也想啊，姵柔。但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先處理。
晚上一起晚餐之後，她先回住處，他仍在一杯咖啡的陪伴下，低頭勤練考題。
檯燈下，有些疲憊地望著咖啡杯裡熱氣的冉冉上升，想藉咖啡所蘊含的香氣喚醒嗅覺提振夜讀士氣。她又來訊：「逼自己不想你，我發現這念頭太沉重，太困難了。」
「或許是咖啡的催化、也許是海鮮麵的美味佔領味蕾，晚點想見見料理這道美味的佳人。」他回訊。
「今晚的夜空星月無輝，想你在一個人的斗室伏案夜讀……，那畫面太懾人心扉，偶爾也請你分點心給被你偷走真心的人。實在想把你所有的書都藏起來。」接近十一點半，她又來訊。
「儘管星月無輝，但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有否榮幸邀汝一遊歲末年終之操場夜空。」他回訊。
操場路燈下，兩個斜長的影子，兩雙脈脈的眼睛，兩顆相繫的心……
一出玉里車站直直走，這條路上有郵局、關山飯包、永和豆漿、麵包店……，麻雀雖小卻有著許多鄉下地方的人情味，還有阿嬤的人蔘雞湯也在這條路上，走到底就是玉里鎮的大圓環，圓環中心是個噴水池，偶有人棲息水邊度過悠閒時光，以圓環為中心，放射出五條道路，而圓環附近開著玉里鎮唯一的屈臣氏，綠色的招牌特別醒目。
「我們去屈臣氏逛逛。」利用段考下午的空閒，兩人在小市區繞著走著，就轉進綠色招牌下的藥妝店。
冬令時節最適合來雙保暖的室內拖鞋，她看著架上絨毛拖鞋，「我原本那雙紅色的要換掉了。」她邊挑選樣式邊對他說。
拖鞋留下足跡，也象徵主權的宣示意味。
「你也挑一雙啊，可以放我那兒。嗯，這雙藍色的不錯！」她指著架上。
「所以……，以後妳住處就會有我的專用拖鞋……」他伸出溫暖手掌，輕輕的貼著細緻臉頰，心中滿是感動。
「對啊，是只有你才有的喔！」她也把手掌貼在他的手背上，深情脈脈。
結完帳回到住處，把它們擺在一進門的玄關處，看著兩雙拖鞋肩並肩地靠在一起，猶如緊緊依偎彼此，而這裡就是他們的小天地，兩人生活的浪漫空間。
要讓對方擁有幸福的氣味，並不需要名貴的鑽戒、名錶或包包，日常生活的貼心用品，便能在彼此心中泛起無限暖意。
這天，他打開廁所的水龍頭，潤濕了雙頰，擠了點洗面乳，閉著雙眼搓著泡泡清潔臉部，突然，她的腳步聲靠近。
「阿斌哥哥，幫你擠一點在臉上喔！」她的手沾了一點乳狀物，往他臉上塗去。漸漸地臉上的感覺是冰冰涼涼的，尤其冬天更明顯，閉著眼睛以為她是塗了另一牌薄荷洗面乳，勉強張開眼睛查看，她賊賊的整人哈哈笑又來了。
「又要整我！」他快速把臉洗乾淨。
「喔！原來牙膏不只可以洗牙齒，也可以用來洗臉耶，我終於發現了。」她一臉無辜，又一陣大笑。
擦乾臉，換他雙手環抱搔她癢追著她跑，「好啦，阿斌哥哥，我以後不敢了啦。」她抓住他準備攻擊的手。
當她放開他的手，他逕自彎腰撿起剛剛玩鬧弄倒的小東西，說時遲那時快，眼睛餘光看到她腳上的拖鞋，由於她小腿用力一甩，已離開腳掌劃破空氣有如一把暗器朝他頭上飛過來，還好姿勢低閃過。
接下來，在她發射另一隻拖鞋飛彈之前，向前抱住她一陣呵癢，直到她笑到不行坐在地上揮著無力的手，示意要他扶起來。沒想到，竟趁他此時沒防備，讓另一隻拖鞋升空，這次正中紅心他的臉上。
這兩雙絨毛拖鞋就變成偷襲對方的隨手利器，就看誰的臉大就誰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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