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攤牌
2007年，電影「不能說的秘密」很紅，主角周杰倫最後才發現只有他看得見女主角小雨。沒想到遇到氣質女魂的情節，真的在我眼前這位海鮮麵老闆的身上真實上演？
我問他：「如果她真的只是『祂』，而不是『她』，你也願意愛她？」
他摸摸脖子上的瓶蓋項鍊，眼瞳一抹憂傷，似乎阻隔彼此的不是不同空間的身份，而是不同社會地位的命運。
命運真正殘酷的不是不同空間卻相戀了，而是即使同一個空間卻無法相守。
「我跟她說，妳不是鬼，因為我們的吻太真實了。她笑著回答，那當然，我比恐怖片裡的鬼還有氣質好不好。」
真實的唇溫，溫暖的肌膚觸感。
「我跟她說，不管妳的身份，或者我的身份，就是要愛。」老闆語氣堅定。
我看著鐵盒子裡幾張他們的合照。
白皙甜美的氣質美女。
跟照片相比，不過也才幾年的時間過去，現在我眼前的孫斌瀚眼神卻空洞許多。
讓人看起來感覺不太真實。
當他隔天早上醒來時，的確也有不真實的感覺，人已在自己的宿舍，而嘴唇還留著擁吻的餘溫，頭還有點昏，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
我吻了她？這個問號有點朦朧，卻不敢開口跟她確認。
又或者這只是藉著酒意，意亂情迷的獨自幻想。
洗個臉，準備一天的課程。
今天上課總有點心不在焉，課堂上替學生解題還出現失誤。總繚繞著昨晚，吻的真實與溫度。
下課後。
玉里小鎮唯一熱鬧的那條街上，名產老店『廣盛堂』也坐落其中，他買了兩杯熱伯爵奶茶，想送到她手上，想像著她帶著滿足的笑容，握著杯身暖和手心。
他走到她的這間辦公室，裡頭空蕩蕩，其他老師都回家休息了。
手中奶茶的甜度不是糖的多寡，而是取決於對飲時的心情。
他乾脆等等看，也許她會出現。
他本來想打電話給她，如果她真的是鬼……，那不就「鬼來電」？
奶茶的熱度隨著時間漸漸失去餘溫。
「等」成了測試彼此緣份的方式。如果有緣，她就會出現。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腳步聲接近……
「我就知道你在這。」黃金城看他手中的兩杯飲料，「一個人喝兩杯太撐，也太悶了。」
「我們陪你一起等。」
謝夢珊也來了，是她告訴黃金城說他拿了兩杯飲料往這裡來。
「我覺得你今天應該攤牌了，看你魂不守舍，不要再拖了。我聽一個宮廟的師父說，如果陽間的人一直跟陰間的……，到最後一定會……，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黃金城好言相勸。
「什麼意思？」
「我看你最近好像黑眼圈越來越重，陽氣一點一滴被吸走。該不會你跟她已經擦出愛的火花……，還是愛的菜花。」
「她已經我坦白了。」他想起那天他說，不介意妳的身份（或者說，自己的身分）。
「她跟你坦言她是鬼了。」人鬼相戀的梗居然成真？黃金城吃驚，「你有看到『祂』用飄的嗎？」
「沒有啊，跟正常人一樣。」
「那她一定道行高深，才能不怕太陽，又長出腳不是用飄的。」
「跟鬼接吻的感覺如何？還是你們已經上床了？鬼不是沒有實體嗎？那怎麼會有肌膚相觸的快感？」黃金城問了一堆。
他並沒有把這些隱私問題聽進去，只淡淡地說：「兩個人在一起是一種感覺。奶茶的滋味取決於品嚐時的心情，不管對面，是人？還是鬼？」
「是啊。有時候，人比鬼還難相處。」黃金城想起最近同事之間的勾心鬥角。
「不行，今天一定要個了斷。」黃金城握拳。
「什麼了斷？」是李姵柔的聲音。
「說人人到，說鬼鬼……」黃金城一看到她出現眼前，「妳什麼時候進來的？終於『顯靈』了。」一般民間傳說，必須修煉成精才能以人的模樣呈現。
「顯靈？」她一臉疑惑。
謝夢珊也深呼吸一口氣，「還滿有氣質的啊。」
「阿飄姐，說真的，需不需要我們幫妳超渡一下。」黃金城居然躲到謝夢珊後面。
「你以為，我是一種以氣體（或電波念力）形態的存在？」她看著前面這三個「人」。
三對一，壁壘分明。
「要怎麼證明我不是『好兄弟』？」她忍不住笑了。
「沒有啦……」孫斌瀚趕緊緩頰。
「聽說鬼做不到人才有的某些動作。」黃金城邊問邊發抖，真希望手邊有個大蒜、十字架、還是桃木劍、令符都好。
「什麼動作？」她直盯著黃金城。一陣風散亂了她的披肩長髮，讓她看起來更神秘陰森。
黃金城被這麼一盯，「不然……，不然放屁來看看，沒聽過鬼會放屁的吧，哈哈哈。」
「你耍笨喔，」謝夢珊壓低音量，「如果鬼是一團只看得到形體的雲霧，那屁也是一團空氣啊，有什麼分別？」
「不好意思，我白痴。」
「不然……」謝夢珊靈機一動，「孫老師你去抱她，如果能緊緊擁在懷裡，就代表她真實存在。」
「蛤？」孫斌瀚目瞪口呆。
黃金城抖抖眉毛，「有這種事？那乾脆我犧牲一點，我來……」
謝夢珊瞪了他一下。
「沒有、沒有，我只是路過而已，我跟他一點都不熟。」黃金城急忙揮手。
「如果我給你的感覺，是沒有實質的體溫、體重，只有視覺上的體態，也沒有讓人擁抱的真實觸感，所以你無法感到我的真實存在，是這樣嗎？」她望著孫斌瀚問。
「我……」他居然遲疑了。
那昨夜的吻算什麼？
「妳有沒有體重體溫並不重要，我喜歡的是妳的體貼，妳的善解人意。」
「如果你抱得到我，那就能證明我不是阿飄了。」
他居然又遲疑。
「不管你是不是……，我都……」
「所以，你不想抱我？」
他低頭無語。
大家都不知道，他的遲疑來自於自己的身份。
「為什麼那天我們去看夜景，妳不想戴我的琥珀手鍊？」他的自卑讓他以為手鍊太廉價，她不屑。
「我就知道你們暗通款曲。」黃金城揮動食指。
「關你什麼事。」謝夢珊倒是樂觀其成。
李姵柔語氣平靜：「我記得那天晚上山上的露水很重，讓我有一點著涼小感冒，我想吃點感冒藥應該比帶上手鍊更有效果。所以，才會……（婉拒）」
「我那時候要把外套給妳穿，妳還說不用。」他有點氣憤，也心疼她著涼。
「如果給我穿，我也怕你會冷啊。」她一臉無辜。
「好浪漫喔。」謝夢珊脫口而出。
這次換黃金城：「關妳什麼事。」
「有句話說，愛妳的人會用妳討厭的方式關心妳。」謝夢珊想化解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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