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班後，他拿著包包走到她的位置上看她的回應。快七點了，辦公室沒人了。
「孫老師，請自重，現在是上班時間，如此有閒情，何栽？自昨晚至今，腦袋一片空白，像做夢，有事，再說吧！」字條的結尾留下三個字「李姵柔」。
他愣在紙條裡的「請自重」三個字。
我太輕浮了嗎？或者，只是故意嚇嚇我？他皺眉躊躇。
曖昧，在愛情國度裡最讓人臉紅心跳、忐忑魂不附體。他正掉入言情小說裡所謂揣測對方感受的階段。
把「曖昧」的「日」字旁去掉，即是「愛未」。
愛未滿，即是曖昧。
這時，愛情小說裡的男主角，應該會拿著一束花，很娘坐在公園旁，每剝一朵花瓣就邊念：「妳愛我」，再剝一朵：「妳不愛我」，「妳愛我」、妳不愛我……，直到最後一朵花瓣公佈答案。真的很娘。
或許，是把曖昧攤的太明了，讓她也些不知所措。
繼續他的內心戲。
或許，應該收起理科（數學）老師的狂放不拘，多體會感性（國文）的沉穩內斂。
多情應笑我，別再一『箱』情願了，還不只一箱。
或許，待會放學，校門口就出現一輛跑車，一位英挺帥哥走出來幫她開車門送她回家，還從他面前呼嘯而過，宣示主權。
正當他的心緒還停留在這些「或許」的同時……
「改天嚐嚐我的海鮮麵。」她的聲音，從有些昏暗的辦公室角落傳出來。
儘管學校走廊的燈有些昏暗，他還是能一眼認出她來。
「真、真、真的嗎？」他居然口吃。忘了問為什麼她會突然冒出來。「那、那、那我可以陪妳去市場買材料，我還會洗碗洗鍋子。」
「呵呵，緊張什麼？」她看他面窘又口吃，開懷大笑。
那剝花瓣的結果，應該會「妳愛我」這一片吧。
細心的探詢對方眼神、呼吸，甚至飲食習慣，小心的分辨對方釋出的心意。
在曖昧不明，這個所謂戀愛最美好的時光裡，對方說話的語調起伏包括一些小動作，都會被他引申為是否喜歡自己的註解。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走？」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要問你的吧。」幽暗的氛圍更顯得她的白皙。
「我在辦公室準備明年的甄試。」他看著她走向辦公室角落的電腦前，螢幕上是kitty產品的網頁。
他看她還沒要走，乾脆把包包裡的數學題庫拿出來練習，為明年的教職之路繼續打拼。
時鐘不知不覺走到了九點，哈欠聲提醒該休息一下了。
「看kitty的東西都不會累嗎？都沒看妳在準備明天的課程。」
她故意裝俏皮鬼臉、明顯一副不用看就會的聰明樣，繼續瀏覽琳瑯滿目的拍賣網站裡的kitty杯、kitty包包配件。
他起身動一動，走到電腦前跟她一起看kitty。
「你覺得我會喜歡哪個包？」她要他猜。測試感應指數。
「嗯……」他視線梭巡各個款式，「妳應該會喜歡這個吧。」
「你很厲害耶，又被你猜中，今天訊號滿格喔。」
這有可能是彼此眼光一致。
也有可能，是心有靈犀。
他相信，是後者。
「我想喝杯咖啡，妳要不要？」
「她搖搖頭。」
他看她搖搖頭，隨口說：「妳是不是可以不吃不喝？」
她仍靜靜的沒回答。
他也沒再追問，心想如果可以共處一室，靜靜地看著她、聽著她，這也就足夠了。調配著咖啡粉、奶精、糖的比例，辦公室裡只剩下湯匙攪拌杯口時所發出的鏗鏘聲。
整個氛圍，混和著咖啡的濃郁與微微的髮香。只是他懷疑所謂的髮香只是幻覺嗎？
咖啡剩半杯時，她的視線從螢幕上的kitty抽離，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此刻的她，顯然眼神抓不到焦距般的呆滯。
他立刻集中精神發功搜尋她的心思，而不是第一時間就問她想什麼。
「嗯，妳是不是在想我幹麼那麼用功？」
「對啊，你怎麼知道？」她驚訝於他道出內心疑問，「所以說，你真的可以感應得到我？」她眼睛一亮。
「那當然。」他裝出周星馳主演賭聖發功的模樣，雙手合十，翹出食指中指，整個手勢在眼前白痴亂晃。
「呵呵……」她看著像起乩的逗趣模樣笑開懷。
其實這根本不是什麼神通，只是每次都很用心地把握與她的相處時刻，記住她的種種日常習慣，與她大概的思考邏輯，就會略知對方當下的思路。
咖啡香隨著時間的過去漸漸在鼻息間消失，她的kitty拍賣也瀏覽得差不多了，而他的數學試題也算完了一遍了。
他突然發現，怎麼兩個小時過去，她還在停在同一個kitty網頁，有些心不在焉。還是她根本不具移動物品（滑鼠）的能力，所以無法換頁？
「九點了，我們去學校旁的大操場走一走，好不好？運動一下，不然你現在有點橫向發展喔。」她調侃。
「好啦。不過，妳怎麼都不會變胖？」
「你有聽過……，鬼會變胖的嗎？」她的聲音平淡到有些陰冷。
「也對啦。」他故作一個深呼吸。
「跟你開玩笑的。我胖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衣服掩飾住）。」
「那可以借看一下嗎？」他故意抖抖眉毛。
「我可以介紹你看……，晚上才看得到的東西，而且燈要關掉……」她講得很玄。
晚上？浪漫的夜晚，而且燈要關掉氣氛才好？
「什麼東西？」
「我是說，之前天文社的學生拿了一個星座盤給我，可以教你看天上的星座。」纖細的手指比了一下桌上的星座盤。
他拿起星座盤。
兩人走出辦公室。
他騎機車載她。
選了雙十路上的一個大操場，路兩旁是三層樓的老透天厝，轉角還有一塊小空地種著時蔬，窄窄的兩線道，幾乎沒車經過，很適合夜的愜意。
「好想大剌剌的躺在這條馬路上啊。」他發神經亂說，「我們現在就站在雙十路的中間耶，假如這是在台北的雙十路，一定被車來車往的喇叭聲給轟出地面。」
雖然出生在花連，但小時候就搬來台北的她，想必感同身受。
「那你喜歡玉里的雙十路，還是台北的？」她望著他，不知是隨口而出，還是意有所指。
「原本一直習慣台北的繁華與便利，來到這裡一陣子了，其實我已經被這裡的寧謐閒逸感動，不再庸庸碌碌的人潮車潮，整條路我們愛怎麼走就怎麼走，解除紅綠燈死板板的約束。」他微低著頭，侃侃道。喜歡這裡是因為她也在此的緣故嗎？他自問。
不管是哪裡的雙十路，唯有與她在一起，才能真的稱得上『成雙』。
站在大操場的草皮，他拿著星座盤，今晚適逢雲層稀薄，玉里清晰的夜空灑滿閃爍星點，抬頭望眼所及，皓月千里夜星點爍，涼風拂面而來，隱約伴隨田蛙的呱鳴。
「注意看喔！這W形狀的就是大熊星的腰帶……」她自信滿滿指著天空。
「沒想到妳除了懂詩詞之外，還知道這麼多……」他擠出粉絲的崇拜表情。
滿天星斗下，他也拿出手機，以注音輸入隨性創作的打油詩，整理修改之後，隨著風與星光，輕輕朗誦：
星月互映爭輝
清風拂面涼吹
蛙鳴花香細語
燈下身影相隨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