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桃園機場的監視器畫面來看,一名身穿灰色上衣的男子刻意避開人工查驗櫃台,改用電腦自動通關系統出境,他把護照按在自動查驗通關的機器上面,但連按兩次都不能過關。他微低著頭向工作人員詢問,「不好意思,感應是不是有問題?」
「先生,請等一下。」機場服務人員正在電腦前查明原因。
穿著低調的他一個深呼吸,盡量保持呼吸自然。
這位服務人員也一個深呼吸,「先生不好意思,我們要以攜帶違禁品的理由,交由海關當場開箱清點行李。」
「蛤?」他呼了一口氣。還好,反正只是行李被翻一翻而已。他一臉不耐煩,「好吧。」
搜查行李的同時,他的餘光瞥見四名航警朝他走來。
手心冒汗。
若這時硬闖肯定自露馬腳,說不定四個條子只是例行巡邏而已。
表面上以攜帶違禁品為由,站務人員已經不動聲色通報專案小組,因為電腦感應護照顯示他已遭境管,出境閘門立即封閉並發出嗶嗶警示聲。
事實上,自動通關有多層防線,就算他通過第一關玻璃門,也過不了第二道生物辨識,因為他的臉部照片已被電腦建檔,雖然只低調露出一雙銳利眼睛和高高的鼻子,透過快速掃描比對特徵也難逃法網。
從這一刻起,「雨衣大盜」這四個字在懸宕多年後又受到警政單位的注意。
不到一分鐘,機場海關攔下了遭禁管的王朝。
想潛逃出境的計畫破滅在手腕上的冰冷手銬。
「幹!我什麼時候被管制我都不知道。不是只要搜一下行李就好了?」他這才恍然大悟護照早就被電腦註記為境管對象,航警不費吹灰之力攔下,全歸功於這套建置才兩年的自動通關系統。
一群航警圍了上來他知道沒有掙扎逃跑機會,接著準備荷槍實彈將他押回台北偵訊。
原來行蹤早就被專案小組掌握的一清二楚。只是他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為何(從何時)已被列管。
台北市刑大出示了搶奪罪的拘票。
後來,朝媽才知道兒子的與眾不同創意,竟是搶銀行。
偵訊室。
在偵訊之前,檢方已經採集了王朝的DNA檢體。
做了幾項比對之後,報告資料在這名胖警手中。
「警察先生,其他案子真的不是我幹的。」王朝一臉求饒。
「每個被抓到這裡的人都會說,真的不是我幹的。」胖警一臉不屑。翻開筆錄本,揮動筆桿。
「我真的是冤枉的。」王朝被上手銬直發抖。
「每個被抓到這裡的人都會說,我是冤枉的。」
「其他銀行的搶案都跟我無關。」
「每個被抓到這裡的人都會說,跟我無關。」
「我要找律師。」
「每個被抓到這裡的人都會說,我要找律師。」
「要治我的罪,就拿出證據。」
「每個被抓到這裡的人……,我都會拿出證據。」肥警翻開DNA比對資料。
當時,台企銀被搶之後,警方從附近巷道尋獲棄置的贓車,並從機車椅墊下找到一件疑似搶匪穿過的雨衣,也採獲了汗漬、毛髮等DNA檢體,當時苦於比對不出對象,而現在與他的DNA比對之後,比對結果確定吻合。
他可能也一時疏忽,隨手把雨衣亂丟。
「是不是要認罪了?」肥警語氣平淡,沒有威脅。因為他知道嫌疑犯會找律師辯護。
「我是欠了一些賭債(卡債)沒錯。」王朝雙手貼在臉上。
「啊對,還有『菸蒂』上面的DNA也跟你的……,不謀而合。恭喜你。」
警方沒嚴刑逼供,大概看在他顯赫的家世背景。背景有時候很好用,但也容易濫用耽誤一輩子。
菸蒂?他的心揪了一下。
「你最愛的大衛杜夫。」
連這個你們都知道?王朝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偵訊室外的電視新聞從此刻起,「雨衣大盜」將成為熱門搜尋詞彙。
近年來,台北市共有七件仍未偵破的重大金融搶案,共造成一死八傷,損失金額總計超過五千萬元,其中六件發生在陰雨天,由於這幾起案件的劫匪習慣穿著雨衣掩護作案,加上犯案手法如出一轍,被台北市警方列檔為「雨衣大盜」……
新聞畫面出現這幾件搶案的地點與損失金額列表。
因這幾起案件的犯案歹徒身高都在一百七左右,都是獨立自穿雨衣犯案,每次得手之後就會銷聲匿跡一陣子躲避追緝,儘管熟知雨衣大盜的犯案習慣,但警方卻始終束手無策。雨衣大盜與警方鬥智周旋已久,這回在機場被警方攔截的王姓男子是否就是犯下多起刑案的雨衣大盜,警方正抽絲剝繭比對釐清……
肥警一臉機車肥肉,「我希望明天的新聞會說:今年三月,台北市南京東路台企銀前的運鈔車搶案,歹徒開槍打傷保全(所幸無人傷亡),劫走三只運鈔袋,騎著機車迅速逃逸。經過連月清查比對,鎖定王姓男子涉有重嫌,全案終於有了眉目。你說這樣好不好?」
「我承認台企銀是我幹的,但其他的真的不是我。」就像電影演的,他坐在椅子上雙手被銬了,「不信的話,你可以比對犯罪手法,我不會開槍殺人。」
「每個被抓到這裡的人都會說,我不會開槍傷人。」
他知道有理說不清了。有時候,警察是有牌照的流氓,一點都沒錯。
「我承認,我是模仿雨衣大盜。」
「想嫁禍給雨衣大盜?『嫁禍』這種心態很糟糕喔。」胖警終於不再復誦了。
他聽到肥警加重「嫁禍」兩個字,突然心頭一驚,「該不會要把雨衣大盜幹的都嫁禍給我吧。」
「我可沒這麼說。」
「一個會栽在自動通關系統的笨賊會是狡猾多端的雨衣大盜?」
「你自己笨,怪誰?」
「真的不是我。」
「你知道我們辦案壓力很大,大家都說台北市治安亮起紅燈,就是因為你……」肥警拿起事先準備的一件雨衣,直接幫他套上去,對號入座(羅織罪名)的象徵意味濃厚。
一天的疲勞應訊過後。
「王朝是紈褲子弟的代名詞」成了新聞熱度的保證,「這兩天的社會輿論都對你很不利。」王朝的律師緊著眉。
「快跟他們說我絕對不是雨衣大盜,可以調監視器進一步釐清。」
「你先冷靜。我會整理好對你有利的證詞。根據之前銀行的監視器,雨衣大盜的身高跟你差不多,……」律師停頓了一下。
「所以我被誤會的機會很大?」
「我從警方調閱的雨衣大盜行搶畫面,發現身形的確有些不同,你上半身肌肉比較發達,之前的其他搶案從監視器拍下的嫌犯看來,肩膀明顯比較窄。這些我都會跟法官一一澄清。現在我就怕警方把雨衣大盜的罪硬加在你身上。要是這樣……」律師壓低音量。
他雙腿一軟,「會怎麼樣?」
律師沒有回答,但表情卻說話了。
「你知不知道雨衣大盜之前開(槍)死了一條命。」律師仍緊著眉,「這個最麻煩。」如果法官認定王朝就是雨衣大盜,那殺人這條罪就足以……
「可是我跟他的體型不一樣啊。」很明顯他也研究過雨衣大盜,大概是想仿造名盜手法。
體態可以改變,身高也能透過穿鞋子微調,也就是說,體型的微幅差異很難說服法官雨衣大盜另有其人,但不變的是習慣動作。
「我反覆查看監視器畫面,去年的青年郵局搶案跟前年的國泰世華,這兩起搶案的嫌犯(正牌雨衣大盜)姿勢像同個模子印出來,持槍習慣是雙腿張開膝蓋微蹲,一手持槍另一手拖住槍托,標準韋佛式射擊握法。」
「這不是我的習慣動作。」王朝犯下的台企銀搶案,是單手持槍,甚至邊走邊開槍,明顯不是同一人。
「我一定會據理力爭。但法官也可能認定嫌犯刻意改變習慣動作擾亂辦案方向。」律師的音量低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