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餐館的電視上出現一段有趣的新聞:

    母親節快到了,某大學有位講師突發奇想,想讓全天下的媽媽有個窩心的母親節,於是這位講師請同學們拿起自己的手機撥給媽媽,勇敢地跟她說:『我愛妳』。」

一開始,同學面面相覷覺得彆扭,還在考慮要不要撥出手機裡代號「老媽」的這個號碼,而且要講小時候才會說的三個字,甚至有人從沒對媽媽說過。

在一位江同學的帶領下,集體做同一件事大家一起壯膽,本來難以啟齒的內心話就不會哽在喉嚨,隔著電話比較能突破尷尬。

「嗯……,媽喔。」江同學先發。

「兒子怎麼了?」江媽接起手機,以為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啦,我要跟妳說……,我愛妳。」雖然吞吞吐吐,還是說出來了。

江媽楞了一下,才笑著說:「啊?怎麼對媽咪這麼好?」

換下一個楊同學:「媽喔,那個……我們老師說,要跟妳講我愛妳啊,就醬。」大男生臉紅了。

「好啦,好啦。乖乖……」可以想像手機那端的楊媽揚起欣慰的嘴角。

    多虧了老師推動告白,讓東方社會的家庭親子之間,有個機會以口頭訴說的方式流露,少了面對面的尷尬,電話線的兩端直接感受親子間的親情甜蜜,雖然來得有點突兀,卻很溫馨。

詩織靈機一動。

「我去一下廁所。」他起身。

一會兒,甯益世從廁所走回來。

「阿世,剛剛那條新聞說,母親節快到了,有個老師叫同學打給媽媽說我愛妳。那你要不要表示一下?」

「好啊。」他聳聳肩。

詩織忍著笑意看他從手機的快速鍵找到通訊錄的『老媽』,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綠色的播出鍵。

「嗯……,我愛妳。」可能太緊張了,連媽的稱謂都省了。

對方沒作聲,可能甯媽聽到粗線條的兒子的感性表達有點不知所措。

「你『媽媽』說什麼?」詩織壓低音量問他。

他搖搖頭,可能甯媽嚇了一跳。

「既然甯媽沒聽到,再說一次吧!」詩織在一旁細聲提醒。

「嗯……,媽,我……愛、妳。」他一個深呼吸。對傳統家庭來說,是有點奇怪的詞。

停頓了一下,手機那端開口了。

「你是甯益世嗎?」對方看著手機上顯示「甯益世」。

「是啊!」他心頭一凜。聽聲音也知道糗了。

「她說……,她是……」他緩緩放下手機滿臉通紅。

詩織把電話接過來,手摀著話筒輕聲快語:「慧嫻,剛剛他跟妳說的那三個字,真的是肺腑之言喔,他把對『媽媽』的愛表達得很清楚,不,應該說是『表白』才對,怕妳聽不到,還說了兩次。」詩織笑到肚皮發酸。

「臭詩織,妳整我喔。」慧嫻沒好氣。

    「『甯媽』一定跟你一樣也臉紅了,呵呵。」詩織洋洋得意自己的創意。

把手機還他。

    「呵……,不好意思,這有點誤會。」他對著手機結結巴巴。

    他面紅耳赤,心裡卻暗爽,這應該是有史以來被整得最過癮的一次,要不是她的機伶,他打死都不可能有勇氣跟對方深情最無敵的三個字。

「我來聽。」詩織又把手機接過來,「誰叫妳爽約,有人跟妳告白喔。好幸福喔。」

「別鬧喔,我今天忙翻了,剛剛才回到家。」慧嫻在電話那頭捏著自己的肩膀。

「下次,他再約妳,我就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了。」

「其實……,我對他……,沒有感覺。」

詩織一聽,本來覺得半開玩笑的表白可以增進彼此的關係,卻適得其反,「那先當普通朋友也可以啊。」

「好啦,隨便。」她掛上電話。

「她還好吧?感覺有點不高興。」她有點緊張。

「不會啦,加油。可能她今天比較累。」

他趕緊查看手機裡的通訊錄,把名為『老媽』的號碼數字改回來。

原來是詩織趁他去廁所的空檔,把放在桌上的手機動了一點手腳,把老媽的號碼改成慧嫻的。

「現在為您插撥一則不幸的消息……」新聞主播臉色凝重。

就在王董的家族紀念館即將揭幕的前一年,卻接到王老先生過世的噩耗。

   接下來的這幾天,因王董父親的驟逝,報章雜誌大篇幅報導王老先生的墓園風水,還有家族紀念館的華麗規模,其中包括「蠟像館」。

王朝的爺爺的菸齡幾乎是王朝年紀的兩倍,但老菸槍對尼古丁的危害視若無睹,覺得一定能戰勝癌細胞,況且家族企業還是國內生技權威,人定勝天。

    但人定勝天的前提是,不可逆天而行。

王董非常納悶明明那張(透過銀色相機快門)與父親的未來合照,已經預言顯影父親會一起見證大約一年後紀念館的開幕,為何如今撒手人寰得措手不及?怎麼會提前往生?未來相機失靈?還是照片所呈現的只是「人想看的」,卻看不到背後的真相。

 

 

    半個月後,甯益世厚著臉皮,「不好意思,不知道妳晚上有沒有空?我想邀妳一起晚餐。」

以前送完貨,習慣一個人的晚餐,而現在卻害怕孤單。

孤單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由愛上一個人的那一刻開始。

慧嫻心想,欠他一個撿到皮包的人情趕快還一還好了。勉強答應。

燈光浪漫、美味佳餚,一切都很美好。但兩條平行線要找到交點,必須改變的是生活的方向(找到共同的品味與興趣),而不是一味製造獨處機會。

充斥在兩人之間的不是有說有笑,只有刀叉碰餐盤的低頭用餐聲響。

彷彿其他桌上的熱絡交談或心神領會的微笑,都在強調兩人僅止於同事關係。

儘管她心裡一直希望上菜的速度能快一點,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也許她想盡量保持風度,畢竟他不令人討厭,只是有點死纏爛打。

而他卻因為有詩織(緣份偵測器)的背書,始終抱持著有志竟成的希望火苗。不是看到希望才去堅持愛情,而是一股傻勁地付出等待希望降臨。

只是他一直都沒看透,愛情不像賺錢,不是努力就可以。方向要對,兩人的磁場頻率要合,不然只會一直平行下去。

後來,他又再次鼓起勇氣走進她的辦公室邀午餐。好像只要她在眼前,簡單的排骨飯就是人間美味。

但她卻覺得吃飯沒有話聊很沉悶,只好婉拒:「不好意思讓你請客破費。」

但他卻不識相:「沒關係,我們吃個排骨飯也可以。」

可能是當天的帳很多讓她心情又不愉快,難免氣憤的語氣:「我當初讓你進公司是替老闆送貨,不是讓你進來騷擾我。」她有點後悔當初面試讓他進來。引狼入室。

「喔,抱歉。我知道了。」沮喪轉身離開她的辦公室,「啊對,妳失眠的狀況還好吧?」他突然轉身問她。

她忙著接下一通電話,連頭都沒抬起來。

他走出辦公室後,回頭一望,緊握拳頭,漲紅了臉。走進廁所,鏡子反射著一張似有若無的惱羞成怒。夏天開貨車熱翻天累死人,卻比辦公室吹冷氣領得還少。

隔天,他收到一則簡訊:

那時你幫我找到包包,我很感謝你,但距離『感動』還很遠,感謝跟感動不能混為一談,更談不上感情,感情如果勉強,只會留下感嘆。

他反覆讀著簡訊,企圖從字裡行間尋求一絲挽回的力量。

很殘酷的,他們之間的差距不是上班有沒有冷氣吹,而是職業階級(薪水落差)與生活圈的隔閡。

他彷彿聽到旁人的閒言閒語。

內心戲揣摩的對白:

「就憑你一個貨車司機,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只要『用心』,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姓給他力量。

「愛情這種東西是講求緣份的。」

「我知道我跟妳會很有緣,而且我會很努力賺錢養妳。」

「你先養活自己再說吧。你有多少薪水我會不知道。」公司會計不是當假的。

「阿世,你還好吧?最近常看你晃神。開車小心啊。」司機同事捏捏他的肩膀。

「喔,我知道。」他搓搓自己的臉不再胡思亂想了。

發動引擎送貨去。

手握方向盤,腦袋卻還繚繞訊息裡的絕望。

前方已經紅燈,他卻還在恍神,腳還放在油門上……

社會新聞將出現關於他的版面。

    不過在這之前,王家又有更勁爆的新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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