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著刮鬍刀滑過下巴,望著面前專注晶瑩的眼眸貼心地為自己完成每日站在鏡子前的例行動作,這動作如今不再單調,成為一種真心的調情。

面對面為對方刮鬍子看似單調的舉動,卻往往比床上性愛更為雋永親密。

「你在台灣有女朋友嗎?」混著刮鬍刀的嗚嗚聲,她沒由來地問了這道嚴格說來跟她沒什個干係的笨問題。

想都沒想,他立刻冒出一句:「我還是比較習慣從台灣帶過來的電動刮鬍刀。」可能這句話本來就想脫口了,偏偏接在她的爛問題之後。

這句話溜進女子細密的心思,卻解讀為:「我還是習慣台灣的女友準備(電動)的。」

連她都沒發覺,手指原本順暢的刮鬍動作一時亂了套,明顯看得出漏了一小塊沒刮乾淨,而他也感覺到了。

他站在旅店窗邊望向深圳這片繁榮似錦的園區,近處旅館酒店林立、桑拿足浴等等掛按摩之名,行賣弄風騷情色之實;茶餐廳銀行等等商業大樓宣示著此地於都市計畫被歸類為「風月聲色」的屬性,櫛比鱗次的水泥叢林蔓延著內地正蓬勃發展的經濟活動,遼闊的天際線欣欣向榮,象徵急速經濟發達的中國大陸。遠方的景緻則是縮小版的樓柱堆砌,並由一方方玻璃帷幕所綿密點綴,儘管帶著一點灰濛濛。

    灰濛濛的深圳遠處,有種不著邊際的不真實感(前來援助神州失學少女的男客共同心聲)。

而妳我皆是旅店的過客,但在妳的心中我是否一如這房號為「1314」的房間,僅僅註解為暫宿之所,check out的時間一到便終止。突然,他才驚覺連房號都刻意以「一生一世」來暗諷譏笑自己的一廂情願。

    殊不知,二十四小時的溫情之後,竟是永夜的無明淵藪。

 

    他手腕上的手錶指向「8」的方位,差不多到了吃早餐的時間,他體恤昨晚她只吃了幾口泡麵,醒來肯定就餓了。

    一大清早,即便是假日,窗外大馬路上的車輛便以「按喇叭不用錢」的駕車風格揭開一天的忙碌穿梭,在台灣安靜慣了,一時之間難以適應大街上擾人清夢的鐵獸咆嘯,於是隨著平日的生理時鐘八點就起床盥洗。

「不多睡一會兒?」她暖暖的聲音帶著初醒的朦朧,身子還窩在薄被裡。

    他就在她面前大剌剌地將皮包塞進保險箱,「小姐,請問妳的生日是?」

「五月二十號。」

於是,他設定了保險箱的號碼,並把放了幾千塊人民幣的皮夾置入,只帶零錢出房門。

「這位俊男,為什麼要用我的生日當密碼呢?」她笑得很燦爛,被重視的喜悅溢於言表。

「這樣其實可以加深我對妳生日是何時的印象。」520的諧音還真不容易忘。

「真的嗎?謝謝。今年的生日不知道有沒有榮幸多收到一份禮物?」她故意俏皮拉高音量給他聽。

「如果我記得的話……」他指著自己的腦袋。

如此的對話像情人,但卻有點尷尬,終歸不是正常程式的男女交往模式。

那愛情有所謂的「SOP標準流程」嗎?

他即將跨出房門時,她問道:「你不怕我開你的保險櫃?」

「我信任妳。」

 

    頭一回來到此地,走走停停邊看邊想著要買什麼才合她的胃口,好像記得她不敢喝……

    除了買兩人份的早餐,還去便利商店買了瓶市售的沐浴乳,至少比旅館的廉價消耗品好用許多,還順便提了兩顆水梨、一把水果刀。

    半小時後,他開門進來。

她仍賴在床上。

「杜鵑小姐,怎麼可以讓客人幫妳買早餐呢?是不是應該反過來妳為我服務才對?」他以指責的語氣說道,嘴裡卻掛著開玩。

她則漾著感動的嘴角,「我只能跟你說……謝謝張大哥嘍!」

「啊對,沐浴乳也幫妳備齊了,我會不會對妳太好啊,杜鵑妹妹。」

「感覺是挺好的……」青春無敵的笑紋最是迷人。

「我也幫忙出一點。」她起身從包包拿出錢包,掏出一張十元紙鈔。

基於男人的面子問題,怎麼可能收她的錢。

但對她來說,她已經把他當「朋友」看待,禮貌性地一起share早餐的花費是基本的禮儀,儘管這一點零錢可有可無。

如琥珀般半透明的眼瞳,細長的眼角、眼瞼內雙的靈魂之窗靜靜地等著對方將調味奶鋁箔包撕開封口、除去吸管封套、鋁箔封口插上吸管。

「妳不喝鮮奶,所以我挑了味道濃一點的蘋果調味奶。」

「你怎麼知道我不敢喝純(鮮)奶。」

「昨晚聊天聊到的啊。」他聳聳肩,好像記得對方的飲食習性很平常(這可是以前「服侍」許美薇訓練出來的)。

「第一次………」她抿著嘴唇欲言又止。

「第一次有人記得我不敢喝……」她情不自禁送上一枚香吻。

他有點驚訝這枚「主動之吻」,這不像是小姐對風流男子該有的這般過度親暱舉止。不過,誰說他們之間不能有如此深切、真正發自內心的親密互動。

兩人一時沉默無語。

想說謝謝,卻有點「關係」不恰當,在買春的交易內容裡,小姐獻上的吻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何須客氣道謝。

那……除非跳脫這層交易關係,女人的吻才值得收藏。

他陷入矛盾,相信對方的雙唇是發自內心的情感悸動,卻又在此刻的床笫關係裡,懷疑吻是毛澤東資助的,非關個人魅力。

「你不怕我下毒迷昏妳?」他想起昨天有一則惡劣酒客迷昏雛妓強迫性侵的社會新聞。

她猛然臉色一驚,手中的牛奶瓶懸在半空中,來不及了,調味奶已經下肚,疏忽的結果是藥性發揮讓四肢癱軟,似乎才回神藍姐千交代萬叮嚀,除非在外面的餐館共食,否則男客買的任何飲料食物都要留意。

在他的眼瞳反射著對方露出「都怪自己識人不清」的惋惜表情。

她的眼皮襲來沈重的睡意……

擺在梨子旁的水果刀發出懾人刀光……

而被單底下只剩一件單薄的內褲蔽體,他已經跨越女子身體的最後底線,有必要迷昏對方猥褻?

她的皮包除了手機與一點零錢之外,沒什麼值錢之物,抑或,他還想從對方身上奪走其他「貴重」物品?

胴體(貞操)不就是女子最珍貴的物品嗎?

顯然不是。

內心澎湃的愛意比肉體強奪更難能可貴、更絕無僅有,但也不是迷魂就能博得,況且如此的蓄意惡行更令人反感。

他靜靜地凝視著溫軟躺在床上清新質樸的臉龐,嘴角漾著耐人尋味的角度。

「不要再演了,杜鵑小姐,包子都快涼了。」他望著細長的眼眸忍著笑意。

她才忍俊不住噗哧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會放心吃你買的東西?」

「就想跟妳一起吃早餐啊。」送上早餐的用意純粹一解肚皮的空虛呼喚,沒有目的的單純付出。

「就是信任你啊,呵呵。」她的鼻息沁出一股蘋果香,「跟我吃早餐有什麼不一樣嗎?」

他有感而發:「飢腸轆轆時,能找個有話聊的熟人,一同享用簡單的泡麵也很香。工作應酬敷衍搭腔,眼前的牛排鮑魚卻食不知味。」

「你的意思是我像即食麵一樣廉價?」她故意沒好氣。

「你忘記了我是聽得出水溫的泡麵高手,對付泡麵我最在行。」他作勢要呵她癢。

她笑著把被單拉到胸前,「我看你是泡妞高手吧。」

「不知道為什麼跟妳說說話心情就舒坦許多。」顯然許美薇的陰霾已漸漸拋諸腦後。

「我也覺得你今早的笑容好像變多了,比起昨晚一個人酷酷的在角落捧著盤子吃飯。」

他笑一笑。

「我覺得心情可比喻為天平的兩端,各擺放著快樂與不快樂,平衡的支點是你可以去調整的『一念之間』,支點調整好了,一點快樂就可以槓桿撐起一堆憂愁,端看你如何調適尋找讓你快樂的支點。要不要說說看讓你不快樂的根源?」

    「感情的問題佔了一部分,不過已經過去了,工作上的不如意,有點懷才不遇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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