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緣份偵測器長得像手錶,錶面上和一般手錶一樣有三根指針,三根針將圓形錶面劃分為三等分,分別代表親情、友情、愛情的多寡。三根指針所展開的角度總和一定是360度,象徵每個人一輩子的三種緣份的總和都是固定的,就像不管富人或窮人一天就是24小時不多不少。
由於三種情緣的總和固定,若要增加親情,就要從友情與愛情去扣掉,沒有一個人可以完完全全兼顧家庭、朋友與愛人面面俱到。時常可以看到電視上有些藝人明星,演藝事業很成功,擁有千萬粉絲(事業友情發達),但婚姻(愛情)不一定美滿,或者在台北奮鬥打拼,卻少有時間陪在鄉下父母親身邊。
當然偵測器示意的緣份指數就像廟裡的籤詩,指示一個大方向,有點模稜兩可,端看當事人對緣份的信念與執著,讓愛情、親情與友情找到平衡點。
緣份就是一個人的人際關係籌碼,不分貧富每個人的籌碼都相同,這邊親近了,另一邊就會疏離。你要增加與A的緣份,那代價就是減少與B的認識、交集與相處。
每件事都有它的緣份和代價。
講到代價。
飆速快感的引擎悶沉低吼,即將成了揮之不去的惡夢交響曲。
車上載了陳姓同學,兩個人剛從夜店出來,趁著酒意,加速油門,耳邊傳來極速市區道路的呼嘯,時速錶也跟主人進入亢奮狀態,佐以腎上腺素的激昂,化作蛇行超車的瘋狂動力,先是超越一台龜速貨車,連闖兩個紅燈,再以優越的加速性能搶進內側車道,蛇行超車之間奔馳著有錢才能這樣玩的優越感,想像自己是動作電影裡甩尾過彎的賽車手,隨著狂飆讓路燈忽暗忽滅,生命也在此時如風中殘燭跳動閃爍……
一眨眼。
呼出一口濃濃酒氣。
來不及了,「啊靠北!」看到前方違規左轉的垃圾車的瞬間,本能踩下煞車,接著就傳來劃破夜空的金屬碰撞聲,儀表板的時速霎時停滯在130,一動也不動。
一動也不動的還有駕駛被夾在變形的車頭內,而副駕駛座上的陳同學被摔出車外,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自以為很屌的操控技術,讓馬力十足的跑車變成一命嗚呼的悲劇靈車。
車禍撞擊之後,救護車尚未趕到之前,他慢慢恢復意識,睜開沈重的眼皮。
鼻腔傳來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骨折的劇痛麻痺了全身。
失禁的屎尿臭味反諷了甩帥的愚蠢。
躺在血泊當中,從破碎的眼鏡望出去,他想驚聲尖叫卻喊不出來的畫面,滿身是血的陳同學飛到幾公尺外躺在路邊,但……
陳同學的頭卻卡在車內,就在他旁邊副駕駛座的縫隙,斷頭與他睜眼佈滿血絲「四目相望」……
夢中這一幕讓他從床上驚醒,滿身大汗一臉驚恐。
酒駕的代價。
不只一次夢見好友躺在血泊中的可怕死狀,這才悔悟鑄下大錯。
網友痛批他不把人命看在眼裡,但逃不過良心的譴責。同車友人命喪黃泉,無辜的路人慘死輪下,馬路當成賽車場,撞碎兩個幸福家庭。
霎那間,所有的意識都陷入無底黑洞,只是他比較幸運,安全氣囊和安全帶讓他沒直接撞上頭部,但同車友人卻成了陳家神主排上一個永遠喚不回的名字。
煎熬的惡夢是驅動痛改前非的覺悟力。
司法審理或許能減少他的罪惡感,但良心的譴責不像身上的骨折傷痕能短時間痊癒。
真是的贖罪不是透過司法判決,而是獲得家屬的諒解。
得到家屬的諒解才能從失眠與惡夢中解脫,家屬也才能從悲痛中走出來。
以王朝公子哥個性,語帶輕蔑:「你知道那些窮人口袋空空,(透過電視機的放送與網路線串聯)只有嘴巴很厲害,以正義感撻伐有錢人。我跟你講,有錢能使鬼推磨,到時候法院那邊你媽應該會幫你打點。等輿論的風聲過了,另一個新聞事件又上來,大家就忘記你了。學弟加油!到時候又可以繼續……」
「繼續到夜店把妹?」葉冠亨苦笑。
「是啊,到時候,你又是一條龍了。」
人在醫院這一端復健的葉冠亨默不作聲。
「你還好吧?」
「我想我還是低調一點。」
「你是不是腦袋撞壞了?低調勒?」
葉冠亨想起那天晚上,避開記者的鎂光燈,低調到受害家屬家裡致意的經過……
一進到李家,他先為自己行為跟兩位老人家低頭道歉,這對還在就讀小學二年級的小女生來說,眼前的這位壞叔叔造成往後頓失依靠的父親節與母親節,只留下阿公阿嬤撫養她。
也許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葉媽在電視上說兒子很乖,那失去雙親的小女孩也很乖,為什麼她要從此坎坷不幸的人生。
他除了低頭抿著嘴,四個人無言以對。
兩位老人家一臉哀戚。就算殺了眼前讓人家破人亡的元兇也喚不回兒子媳婦。
小孫女怯生生走向前,對他說了一句話:「把我爸比……,和媽咪還給我。」
當他看著小女生天真無邪的眼神,卻是自己剝奪了小女生擁有的父母疼愛,他當場雙膝跪地,痛哭失聲,「我真的錯了……」,哽咽地說:「我會用一輩子……來彌補你們,請給我機會……」
深感「醉」大惡極,他並沒打算要在鏡頭下公開向李家人道歉,為的是避免作秀的嫌疑,充分展現內心的道歉誠意。
再多錢都買不到問心無愧的枕頭。
唯有取得對方的原諒,靈魂能得到救贖。
「我的人生有目標了,有夢想了。」葉冠亨仍清楚記得小女孩天真又楚楚可憐的眼神。
「夢想?還是夢遺?」王朝語帶玩笑,「目標是什麼?」
「我要彌補被我害死的人。」他還要找時間到陳同學家懺悔。
「蛤?我還以為你的目標是再買一台賓士。」
你的夢想是……,補償那兩個家庭。」
「跑車可以用錢買,但買不到一個家庭簡單的幸福。」
王朝有點不敢相信,葉少爺居然會講道德,「不像你喔,學弟。」
「我爸說,再不斷我的後路,我就沒救了。從現在開始,一切所有的開銷都要靠我自己的雙手。」
靠你自己的手……,打手槍吧。王朝暗笑。
「而且我媽也不會暗中資助我了,現在要半工半讀養活自己。」
「半工半讀?」他語帶諷刺的乾笑兩聲。好遙遠的名詞。
「以前,我喜歡結交比自己遜的朋友,感覺才能凸顯自己很屌,一呼百應好像很爽,靠!根本就是一堆酒肉朋友。」
聽學弟講到「酒肉朋友」這個詞,王朝本來想開口跟學弟融資一點錢,不然,這個月就要斷炊了,開銷大的原因是要養「女友們」,像那天正宮女友才在唸他怎麼最近怪怪的,都在網路上看一些槍枝改造的網頁。
他異想天開要模仿雨衣大盜,從各大媒體報導中整理出雨衣大盜縝密的作案手法,諸如:刻意選在雨天犯案,透過身穿雨衣遮蔽身形(非雨天穿雨衣會引人注目),長相以安全帽掩護,騎贓車躲避警方尋線追人。
而且,最近都在銀行附近徘徊仔細觀察模擬逃脫路線,計算紅綠燈的秒數好讓路線暢行無阻。他當然也知道路口監視器會洩漏計畫,盡量縮短觀察時間(相對縮短曝光在監視器裡的身影),並在監視鏡頭前混雜人群中故作路過悠閒,以模糊警方過濾監視器的鎖定,增加稽查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