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如又點選相簿瞧瞧有沒有男女主角合照之類的,這就是資訊發達的好處,透過網路線便可窺探拼湊他人的生活樣貌呼吸軌跡,滑鼠的游標只有幾張產品宣傳促銷的活動照片,至於照片裡的人像構圖幾乎是逛門市的顧客路人,沒個主題人物。可想而知,連彼此生活的文字紀錄都關閉了,兩人的合影很可能在女主角的要求下通通下架了。

  

 

又是一個人的花蓮週末夜晚。

「喂?」傅盛漢獨自一人又回到往日的出租套房,接起手機。

    「喂、是我啦!」對方的聲音輕柔。

    「請問找哪位?」被電話吵醒的他,一聽到這嗓音驟然驚坐起。

    「聽不出我的聲音喔?」

     也許是剛睡醒,思緒還很混濁。

    「真聽不出來我是誰,傅盛漢?你真沒良心耶。」

    「小姐,請問妳是?」他有點不敢置信這是夢境,抑或真實世界。這彷彿昨日的嗓音已經消失多日。

    「我是怡君。」

    「怡君,真的是妳嗎?」已經快一年多沒見了。

    「我很想妳……」他幾乎語帶哽咽。

    「妳最近過得好嗎?」

「可不可以約妳出來聊一下?」

    「請我一次機會?」他像害怕對方掛斷似的,不斷以問句維持通話。

    對方仍靜默。

    「怡君,請妳不要掛斷電話,就算是這樣靜靜保持連線,我也心滿意足。」

    手機的那一段仍遲遲沒有回應。

他闔上眼睛,憶起與她昔日於此出租套房裡,小冰箱上的便利貼:怡君,我這趟去台北一、兩個禮拜,三餐要按時吃,別累壞身體了……

 

記憶的年輪回溯到2005年春暖花開之際。

春。

他與他的怡君一起出租的小套房是專屬於彼此的私密小天地。

    春天呼喚著夏季,氣溫逐漸回溫。

  「我聽說,一起坐在機車上吹的風,是幸福的風。」怡君笑咪咪地挽著他的手。

  「是這樣嗎?」他正翻著「車訊」,介紹各式汽車資訊、買賣的雜誌。

 「我聽說,吹拂著幸福的風,就能帶來幸福的吻喔。」她把機車鎖匙在他面前晃啊晃。

    「我想努力賺錢買台四輪的。」很沒情調的回應。

    「不想要幸福之吻嗎?」她嘟起嘴唇賭氣。

    「沒有啦,怎麼可能呢,不過要付個訂金喔。」他把臉頰湊過去。

    一枚溫暖軟棉的「唇章」到手。

    「怡君,說真的,如果我努力工作升上店長,薪水跟著起跳,就能買車帶妳去七星潭、太魯閣……」他腦海滿是扣上安全帶扶著排檔桿的駕馭快感。

「就算不買車,你也可以騎我們的YAMAHA90帶我兜風啊,我就是喜歡從後面抱你,開車我只能抓安全帶,我才不要。」粉臂圈著男友寬闊安全的肩膀。

「開車的感覺比帶安全帽更舒適吧。」他摟著纖細的腰肢。

「真的升上店長,優渥的薪水就存起來買房子啊,我想我們一起在郊區買棟透天厝,一樓是客廳、廚房,二樓是我們的主臥,還有最溫馨的嬰兒房……」

    「不會吧徐小姐。」他故作驚訝,嘴巴開開的,「是哪個笨蛋說要娶妳啊?」

    她掐著他的脖子,「笨蛋,你要你的脖子,還是選擇娶我?」

    「哪有女生主動說要人家娶的。」他笑著說。

「我可是有很多人追喔……」她撥撥前額的瀏海,刻意釋放我很紅的訊息。

「喔,妳在釋放利多消息,要我搶進,然後我一進場就被套牢了。」他以分析股票的口吻開玩笑。

「那你是不娶我嘍?」她沒自信低下頭去。

陽光、空氣、水是滿足生存的三大必備元素;誠如:自信、默契、價值觀是兩人構築愛情版圖不可或缺的心理質素。然而,站在愛情面前,她的自信容積老是匱乏。

「妳要有自信,知道嗎?」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真的想買車。」他雙手一攤。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她心灰意冷鬆開他的脖子。

「除了愛妳,還能愛誰。」

「你很欠揍喔……」她的眼眶竟然也沒自信地紅潤起來。

「抱抱啦,笨笨。哭什麼呢……」他急忙軟語安慰。

「我薪水少得很,能幫得上的也有限。」經濟條件也要命地左右講話的力道。

「沒關係啦,只要機車後座載的仍是我的可愛女王就好了。」他雙掌貼著細緻的臉頰,「對了,晚餐想吃什麼?」他看著時鐘指著「6」,平常上班時間這個時候還在忙東忙西。

「我想簡單炒個高麗菜,小冰箱裡面還有昨天剩下的白飯、再配上我獨家醃的小黃瓜……」她打開房間門,走向小廚房。

「那我去黃昏市場買一、兩樣葷菜回來。」他拿出機車鎖匙。

「我想跟你去。」她一直很享受從機車後座抱男友的扎實幸福感。

「好啊。」他細心幫她把粉紅安全帽拿出置物箱,並拿擦拭布抹一抹座墊,怕可愛女王的屁屁髒了。

貼心的小動作總是讓小女子感動不已,這也是為什麼她覺得機車雙載的情侶才是最親密的戀人,好過靜默無語只顧聽著車內音響,或閉上眼睛假寐不聽對方說話。

從市場回來途中,突然下起毛毛雨,他立刻把便利雨衣讓給她穿,除了催油門,還要水花紛飛中挺起腰桿為縮在後面的她擋雨,她則緊緊抱著厚實胸膛,享受一起淋雨的浪漫。

好像唯有在艱困環境才有機會品嚐同舟共濟的親密戰鬥,哪天生活優渥了,有了遮風避雨的汽車是不是就無法凸顯她被男友保護的體貼程度,以及唯一的「座位」,機車後座只能乘載可愛女王,汽車則可以容納兩、三個人。(隱喻除了副駕駛座的正室,還有劈腿偏房小妾)

 

利用出租套房的公用小廚房,她持著鍋鏟,趁著鍋理的沙拉油熱度俐落地拌炒高麗菜,加入少許鹽巴調味、幾片臘肉爆香,將冰箱裡的新鮮高麗菜化身為一道清爽可口的簡約佳餚。

熱炒高麗菜、爽口小黃瓜上桌,一碗飽滿圓尖的熱騰騰白飯、另一碗半盛冒著白煙是她的,兩雙碗筷也備齊,窩在套房內的小方桌。

他也從市場買回滷雞腿、烤秋刀魚加菜。

她為他燒菜、他也習慣替她清出秋刀魚細刺。

拿起筷子為對方的飯碗添菜,樸實的菜色,嘗在味覺裡是奢華的享受。

很多時候,餐桌上著墨的並非眼前的菜色,而是兩雙筷子的主人是否心靈契合。

 

    夏。

炎熱的假日,兩人就窩在房間吹冷氣看雜誌看電視,順便來點小冰箱裡的冰啤酒,要不就上網美食地圖大啖情人餐,其實也不是什麼情人大餐,就是夜市坐下來,可能一客一百多塊的牛排,紅茶還喝到飽,如果不出門就泡麵加蛋也是甜蜜的共進晚餐,反正看對方就飽了。

這年的夏末,他們還多了個「兒子」,是她在便利商店角落撿回來的,可魯電影熱潮過後,可憐的米格魯被丟包。

「我看牠好可憐『一個人』在那裡,就把牠抱回來了。」她梳理著咖啡色與米白混合捲毛。

「一個人?那就幫『他』起個名字吧。」他一看就知道是小公狗。

「我想從我們的名字各取一字……」她鼓著腮幫子,陷入思索的模樣很認真專情,一廂情願地認為牠是兩人愛的結晶,應該要從彼此的名字定義牠往後的「人」生稱呼。

   「如果取我的『怡」、你的『漢』,那不就『遺憾』,我有聽過長得很抱歉,如果長得很遺憾,不就比抱歉更慘。你很帥喔……」她蹲下去摸撫小狗的脖子,呵呵大笑。

「那就叫『小乖』好了。」他也伸手摸摸牠的頭。

這年的夏季假日,南濱公園海灘上的海風格外消暑,夕陽下一對拉長的儷影,外帶舌頭掛在嘴邊,邊擺動四肢,邊呵哈哈喘氣跟在後頭的米格魯。

「小乖來!小乖來!小乖來……」她拍手歡迎新成員。

 四肢羽白的毛色混搭咖啡黃、墨黑的背部區塊,從上翹的尾巴顯然逐漸找回失而復得,被主人疼愛的安全感,尤其她往沙灘網球一丟,機伶如牠立即拔腿追球討好牠的媽咪,窩在怡君的腳邊撒嬌邀功。

「兒子你好棒好乖喔,小乖這個名字真適合你。對了,這名字是誰取的呢?」她從他身後一把抱住厚實的背部,「小乖,跟爸比說謝謝喔……」

 她抓抓牠又圓又寬的垂耳下緣,拍拍強健肉感的腹部。

遙望灣岸拍打。

迸發雪白碎花。

聆聽海濤晚霞。

根植愛苗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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