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秦博士卻緊著眉頭，「可是我也聽到不同的聲音，人權團體表示黑盒子侵犯到死者（植物人）的『隱私』，腦海的影像也是個人隱私的一部分。」
「隱私？」王董的語調拉高。
煙硝味瀰漫。
現場除了秦博士之外，沒人敢跟王董（老闆）抗衡。
氣氛凝重到詩織不自覺放慢手邊的動作，把人權團體抗議的訴求悄悄遞給秦博士。
「民眾擔心如果這套系統用在窺探正常人的大腦，這樣是不是不太道德？」秦博士推推眼鏡。
「我跟你說，你以為隱私跟鈔票一樣，被看一下就會損失什麼嗎？」王董的語氣好像在說，反正被偷看一下也不會少一塊肉，只要當事人不知道的話。
秦博士不發一語。
「如果真的研發不出獨步全球的創意，我想科學園區還有很多工程師等著要進來我（出資）的實驗室。」王董語帶威脅，有意找了另一組人馬取代秦博士的研究團隊。
其他實驗室的同仁聽到如此震驚的恫嚇消息大家面面相覷。
詩織把財務報表檔案調出來，獲利數字在現實的競爭環境讓人變得很現實。
王董見秦博士不動如山，只好自己打圓場，畢竟不管是聘請哪些人組成研發團隊，都必須仰賴秦博士的帶領。
「憑我們的熱忱與尖端科技設備，一定可以研發更無懈可擊、造福人群的產品，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王董自詡當代愛迪生。
詩織心裡不屑暗罵，壓力始終來自於新台幣吧。
王董望向秦博士，語氣還算誠懇地說：「當然這一切也必須仰賴秦博士的指導。」
秦博士只淡淡回應：「在上帝面前，我們只能『謙虛』。科技來自於人性，但絕不能違反上帝的遊戲規則。」
機伶的詩織聽得出不只黑盒子計畫引發爭議，應該還有尚未公開的發明也觸及道德尺度。
王董這時似乎放下身段，「那我就不要給秦博士難堪……」
「我看是替自己的狂妄找台階下吧。」詩織細聲對一旁的啟峰抱怨。
「我的意思不是否定大家過去所有的努力。我希望大家能繼續替科學界盡一份心力……」
冠冕堂晃的說詞是像他這種生意人最擅長的語言。
科技為人類帶來便利與進步，人們從馬車進步到汽車，從郵差送信三天進化到隨傳隨到的e-mail，但也伴隨空氣污染溫室效應，也被剝奪了收到實體（有人性溫度）信件的驚喜。
所幸沒有大家統統回去吃自己的劍拔弩張。
秦博士也不想解散耕耘已久的團隊，這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畢竟整個研發團隊都靠他養家活口。
收下王董的聘書，執行黑盒子計畫裡最黑暗的一面，似乎是唯一的活路。
而被命為計畫執行長的邱啟峰也準備接下任務，散會後，秦博士隨即與他商討執行細節。
經過了兩個小時的meeting，之前他只知道是透過「某種介質」進入每一位民眾的大腦記憶區，現在他一清二楚來龍去脈了。難怪實驗室一台電視都沒有。
幾天後，麥當勞。
啟峰邊喝可樂，一臉神秘對著心儀的莉婷說：「跟妳說個秘密……」
你要說，你喜歡我嗎？這已經不是秘密了，邱先生。她笑得很甜，就像她手中的冰淇淋。
「我是說真的。妳看一般筆記型電腦螢幕上方都有個針孔視訊鏡頭，其實電視也有，只是被隱藏起來，一般大眾都不知道。」
「真的假的？電視也有針孔鏡頭？用電視要跟誰視訊？」
「不！是用來接受大腦的頻率。」他還壓低音量，「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到我的房間，我測試一次給妳『體驗』一下。」他故意抖抖色眉。
「到你的房間？」她面露尷尬。
「不是，妳誤會了，我是說到我的租屋處，電視就在我房內……」
她看他一臉正經，不知道他在瞎掰把妹，還是真有其事。
「接受大腦的頻率？」她心想，看你要故弄玄虛引人注意到什麼時候，「好，那你說接受器在哪裡？」
他把可樂乾了，繼續說道：「如果你一天看電視兩個小時，妳有沒有發現電視看著看著，『遙控器』轉著轉著，看了一、兩個小時之後關掉電視，然後回憶一下剛剛看了什麼內容，有時候，妳有沒有發現好像沒什麼印象。」他說得言之鑿鑿，「所以，我問妳，是妳遙控電視，還是被電視遙控了？」
經他這麼一說……
「好像是耶。電視看來看去，看完之後仔細回憶內容，有時候好像也不太記得看過什麼。怎麼會這樣？」她嘟著嘴疑惑的表情真可愛，「你該不會是想說，一打開電視，腦波就會被掌控，所以大腦在看電視的當下很容易放空？」
「妳真聰明……」他還煞有其事左顧右盼一下，壓低音量，「應該是說，看電視的時候大腦頻率（頻道）被控制，控制了之後就……」。
「怎麼被控制？」她假裝很好奇，嘴巴還殘留一點可愛的冰淇淋沫。她並不反感天方夜譚的論調，只是喜歡看著對方那副表達天馬行空創意的專注。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怎麼控制的關鍵在於……，」他停頓了一下，「因為我跟妳很熟，我才偷偷跟妳講，妳不能講出去喔。」他一臉神秘，「簡單來說，人腦是一台靠生物電流傳輸的精密電腦，大腦無時無刻傳輸腦電流，產生不同的腦電波反應，再根據腦電波變化的特徵去解讀人的思維動作，我們實驗室藉由高靈敏的接收元件吸收並且放大大腦活動時所產生的微腦波信號，再經由電腦解碼翻譯，讀出對方的大腦思維。」
他講了一堆。看得她很想笑，「好，我不會跟別人說，你跟我很熟。」
「不是啦，我是說……」
她快笑出來，「好啦，逗你玩的。那要如何接受對方的腦電波呢？」
「就在電視下方遙控器的接收孔。」他的眼神堅定。
「你是說，從遙控器的接受孔來接收你所謂的大腦電波頻率？」她輕輕伸出舌頭沾了一口冰淇淋。
而他則看傻了她這俏皮的動作，一時忘了接下來該怎麼講。
「你還好吧？怎麼一直盯著我看。」她抿著嘴有點不知所措。
「喔……，算妳有天份。」他趕緊回過神，「我跟妳說，每個人都有特定的腦電波特徵（就像指紋的獨特性），從接受孔將這些腦波存入母體資料庫資之後，再由翻譯程式根據腦電波特徵進行解讀，從腦電波信號中分離出視覺、聽覺、語言、情感等等神經活動信號，最後以圖像文字方式顯示在電腦屏幕上，勾勒對方的思維行為模式……」
她不自覺望向麥當勞牆上的電視機，底下毫不起眼的小孔。
「當然位於電視下方的訊號接收孔，是以接受遙控器指令為掩護，其實也同時『接受與紀錄』著電視機前面的觀眾對哪個頻道的喜好與停留程度，如此一來就能直接調查收視率，甚至……」
「甚至什麼？」她起身走向店內牆上的電視，瞇起眼睛看著電視下方，接收遙控器訊號的小孔。
「甚至可以『接受』妳大腦的某些資訊，還有透過妳注視著電視的同時，從妳的大腦『存放』置入某些訊息。」他邊說，邊欣賞她苗條的背影，細直白皙的小腿。
「可以接收，又能存放？」她覺得不可思議，還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太陽穴。聽他說得振振有詞，她不禁緊起眉頭正視這個可能性。
要是反過來，若要置入觀眾的洗腦信息就可以透過編譯過後的腦電波直接寫入觀眾腦海，幾乎可以控制各種大腦活動，從感官、語言、情緒、潛意識夢境， 甚至是對愛情的感觸，都可以被遠距離讀取與無線遙控。
「該不會你工作的實驗室早就知道電視有這樣（不可告人）的功能？」
「這是不能說的秘密。」啟峰目前只知道控腦技術是透過向神經系統發射調頻的特殊脈衝信號，直接將信號輸入大腦，微波脈衝的頻率應該是450兆赫，強度是每平方釐米0.75毫瓦的人腦遙控機制。
「你剛剛說到收視率，那不是從一般的電話訪問得到的嗎？」
「我問妳，妳有接過收視率調查的電話嗎？」
「真的沒有耶。」就算真有收視率電訪，也只是掩飾的煙霧彈。
「所以，從遙控器可以紀錄觀眾停留在哪一頻道的時間長短（頻道的喜好程度），紀錄看了多久之後轉台，哪個時間點切換到哪個其他頻道，電視台就能掌握哪個時段該播什麼樣類型的節目，該推什麼類型的廣告，哪個橋段觀眾會不耐煩轉台，哪個橋段又目不轉睛……」她放下冰淇淋，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
「當初實驗室為了收集收視率，才創造出這款收集觀眾喜愛頻道資訊的系統。」透過電視內部的一個小型模組發射器送回實驗室彙整資料，之前他的工作之一，便是負責管理資料回收與障礙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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