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難想像現在的年輕人把驗孕片掛在胸前。」人在水果日報資訊部的董哥搖搖頭,小陳正看著電視上播映著「真情考驗」廣受民眾青睞熱賣的行銷畫面。

不到五分鐘,資訊部的工程師一臉嚴肅走了過來,他提及關於上次董哥發現小陳手機裡的SIM卡有異樣的檢驗結果。

「董哥,怎麼被你猜到SIM卡不對勁?」工程師推推黑框眼鏡,神秘一笑。

「我記得之前有個通訊行的朋友跟我提過用『抓姦機』的SIM卡能跟蹤手機訊號。」

「董哥真是老經驗,這個SIM卡真的被動過手腳,改造成可以在遠端利用接受器探知手機的通話內容。」工程師斬釘截鐵。

董哥出乎意料的發現讓小陳傻楞在那裡。問題是,有誰會去「反監聽」專門跟拍監視名人的狗仔隊?

對方反監聽的目的只是純粹為了躲避這對跟拍雙煞?

是誰動的手腳?

過程就是大家所想的那樣。小陳沒由來的想起那時記者會上,吳育生低頭鞠躬道歉、鎂光燈閃爍的那一幕。

道歉說得理所當然,這也正是媒體等了一個上午最想捕捉的畫面。

鎂光燈的刺芒不放過政治名人的偷情花絮。

輿論的壓力已然動搖了下一屆的立委選舉。

精明幹練的藍營黨團核心幹部平時話鋒銳利,如今虎落平陽,掩藏在深度眼鏡後方的眼神鋒芒不再,但他隱藏在麥克風後方的心情卻出奇的淡然。

大家所想的那樣,是哪樣?

當時小陳還對吳委員嗆聲:「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背著老婆吃壽司!」,吳育生鏡片後方那道不懷好意的銳利眼光又從小陳的腦海裡被喚醒,該不會那時小陳就已經被「反跟蹤」了?

除了某些B咖二線藝人為了增加週刊的曝光率,刻意跟狗仔「合作」被跟拍,藉由幾張畫質顆粒粗糙、模糊的遠距偷拍照片抬身價,男藝人喝得醉醺醺似有若無勾著辣妹的肩膀搞緋聞、要不就女藝人的底褲「不小心」跟鏡頭很有緣博版面,還有一種為了炒熱電影的知名度,劇中男女主角刻意互傳簡訊,又「恰巧」被週刊攔截,說是「簡訊鬧風波」一切盡在不言中,說穿了都是娛樂圈典型自我行銷(唬爛歌迷影迷)的老梗。

反觀政治名人的私領域卻沒那麼容易被鞭屍,首先,跟拍的消息來源需要八卦台派到立委辦公室的「臥底」才能探知立委的私人行程,再者,倘若東窗事發,立委肯定藉由地方勢利(黑道背景)施壓擺平媒體,或者以新台幣堵住記者的嘴,除非有對手政黨的立委全力力挺,一定要搞死對方,否則為了政黨形象通常不惜代價息事寧人。

「你記不記得跟拍的時候,他的車子有沒有在路上繞來繞去?」資深老狗董哥手指撫著下巴鬍渣。

「有啊,這才像偷情啊,不是嗎?」

「演什麼就要像什麼。」突然董哥想起這句廣告詞,「啊!車子有鑽進小巷弄內嗎?」『演』這個字在董哥的眼底如墨汁滴入清水慢慢暈染開來。

「我不太記得細節了,應該沒有吧,頂多在大馬路上拐彎、等紅綠燈,我記得不費吹灰之力就……」小陳想起那時還洋洋得意天上掉下來的政治緋聞,年終獎金就靠這條大尾了。

董哥翻閱當時小陳撰寫的部份相關報導,如下:

吳孫兩人進賓館的跟拍扯出了陰謀論,有人說他早就被盯上,更有人指證歷歷幕後主使為在野黨的綠營設局仙人跳,本報社記者在此澄清強調,吳育生自以為『精選』的兩處地點,著名的壽司店與薇閣旅館,本來就是狗仔隊的重要據點,當天確實是兩人在日本料理店用餐時,無意間被本報眼尖的記者發覺一路跟拍,並非守株待兔,不過從這點來看,自投羅網的吳育生,似乎真的是『第一次』沒經驗才誤入歧途,令人尷尬的是,最後竟然是由爆內幕的水果日報間接幫他澄清證實的確是不小心被拍到,並非如外傳的設局陰謀論,據了解第一次不正常的關係才要開始,還來得及挽救修補婚姻才對……

「偷情為什麼要選在容易被發現的地方?」董哥驚覺事情可能不單純,也說不定想太多杞人憂天。照理說,所謂的「偷」情,就該遮遮掩掩不是嗎?

「因為第一次沒經驗才意外被盯上?」小陳當初還洋洋得意的口氣,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因為需要狗仔手中的鏡頭聚焦才『刻意』露了餡?」一個呼吸,他看著手中的長距離砲筒鏡頭。

   「你有聽過『請君入甕』這句成語嗎?」董哥的意思是小陳很可能被對方引導至令人想入非非的薇閣。

   「吳育生想利用跟拍的鏡頭營造什麼情境?」小陳大膽假設,不過實在想不出有婦之夫帶個美女進賓館能做什麼,他抓抓因為守候跟拍已經兩天沒洗的臭頭,「進賓館還能『幹』什麼?」他故意把『幹』字加重。

   董哥與小陳親眼直擊偷歡過程,並以長鏡頭紀錄荒唐始末,最靠近真相、也最有資格說話,其他電視上的所謂名嘴不是故弄玄虛拉收視率,要不就大言不慚說是有個什麼秘密線民提供情報,口沫橫飛繪聲繪影讓民眾的想像力去組織觀眾自己認為的真相對號入座,說難聽一點,是有點不負責任的消費緋聞。如今證實並非藍營自家人羅織的冶豔誘惑,也不是綠營佈局的桃色陷阱,確實是吳育生頭一回開房間沒經驗,衰到爆被眼尖的兩位狗仔不勞而獲。

   表面上狗仔不勞而獲,實則為吳育生設計的「請來跟拍」,做做樣子繞幾條大馬路假裝甩狗仔,還不敢拐到小巷弄就怕後面的狗眼跟丟。

 

時間回到距離事件男主角招開記者會低頭道歉之後的第七天,俗稱的「頭七」,夜幕壟罩之高雄小港機場,落寞的單身女子身影低調的融入一般旅客走向航空公司櫃檯辦理出境,護照、票、出境登記表是她離開傷心地的必備文件,說到必備的物品,她頭上那頂最愛的格紋卡其色毛帽一定要戴,自從當年打開這頂聖誕禮物之後,從此培養了對帽子的忠誠度,帽子給一種安全感,類似帶著太陽眼鏡遮住眼神時的那股隱密性,與大眾有點隔開的安全距離。

陪伴她的除了這頂DAKS毛帽,身旁還有一位體格壯碩的男性友人(這肯定又成為記者追逐的對象,莫非吳委員戴綠帽,孫仲予另結新歡?)這名壯男的肩後揹了一只沉甸甸的大包包,想必兩人的行李都在裡頭,似乎已做好長期居留外地的打算。

她與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他」領取了雜七雜八的證件,包括新流感防疫表格、登機證等等,至於行李託運卡則免了,沒什麼行李好託運的,最沈重的包袱莫過於被媒體追逐的心裡負擔,無形的憂慮看不到摸不著,卻陰魂不散地重擔肩負著,護照裡的上揚嘴角如今卻抿得緊,只想迅速逃離台灣的鎂光燈追殺。

   就在她抵達小港機場的前幾個小時,藍營高層撥了一通「關鍵電話」給了航警局主任,「主任,那位孫小姐就拜託你了。」這位高層的聲音沉穩,親自撥了這通電話希望以最簡化的流程放行孫小姐,當然其目的在於避免傷害到藍營接下十二月的立委選舉,因受到緋聞的影響,就怕被對手過度炒作而流失婦女票。面對日益緊繃的選情,兩大主流色彩的黨主席忙著行腳各縣市催票,雙「英」對決的政治版圖隨著競選旗幟的飄揚點燃戰火,每個選舉到來的秋末,旌旗蔽空了大街小巷,舳艫千里似地掃街拜票的綿延車隊也蓄勢待發行腳全台。

「我曉得、我曉得。」航警局主任唯唯諾諾頻頻對著電話點頭,好像那位高高在上的藍營長官就在面前。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希望主任得幫我這個忙。」沉穩的語氣沁著一股叱吒政壇的雄威。

「一定、一定。」航警局主任在電話這端頻頻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執政黨的權力運用之下,必要時刻絕對能呼風喚雨。

「沒問題、沒問題。」主任緊張得每句話都要說兩次。

結束了與黨政高層的談話,航警局主任立即傳令給負責把關出境的檢哨人員,「張小姐嗎?等一下有一位孫仲予小姐請給予快速通關……」

「嗯……主任,你說的是……」坐在工作崗位上的張小姐腦筋即刻反應,通常需要快速通關的,不是政治人物、便是一些企業家名人,快速通關算是一種特殊禮遇。

張小姐又試問:「主任,是最近新聞版面很紅的孫小姐嗎?」

「沒錯,千萬、千萬別節外生枝。」主任邊揮動食指加強語氣。

 

孫仲予與他身旁的男子,一前一後在證照查驗櫃檯處排隊,依序進入證照檢驗管制門。

櫃台後方的女辦事員張小姐接過她的護照。

「孫仲予」三個字猛然闖入張小姐的視線,媒體趨之若鶩的關鍵字,人肉搜尋的發燒詞,想假裝不認識都很難。

   就像有句名言:「我並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張小姐似乎頗同情她連日來被媒體言語的凌遲。雖然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妳也有責任,但我有義務捍衛妳出境的權利免受鎂光燈的過度曝曬。

確認出境章戳快速毫不猶豫地「哐」一聲,顯然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心態作祟。

孫仲予則微低著頭,墨鏡後方的眼神似乎有些落寞,張小姐例行地抬起眉頭看了她一眼,而她正猶豫是否取下墨鏡時,張小姐已經將護照證件還給她,示意完成通關手續,不過她心裡並不訝異通關程序之迅速,沒有時間遲疑,立即往X光機檢查區邁進,接著,陪同她的壯碩男子也順利完成手續,持著證件背著大包包像在保護她似的跟隨身後。

孫小姐,快離開被媒體統治的台灣吧。張小姐心裡為她加油。

 

他們倆站在安全檢查線的前方,而墨鏡後方是清麗的素顏,披肩的秀髮如瀑,一襲簡約的套裝襯托俐落的身段,從手腕上的名牌包滑開拉鍊取出證件,一取出證件又隨即拉上拉鍊,好像包包裡有什麼重要文件不能曝光似的。

「不好意思,孫小姐依照規定請將隨身行李過X光機。」檢查人員見她把小包包夾得緊緊,包不離身,不禁眉頭深鎖,試想她手腕上的小名牌包裡是否有違禁品。

站在安全檢查線前方的她只好將小包包放進小塑膠籃,送進了X光機的檢測隧道,檢查人員緊盯著機器螢幕,就怕有什麼不法的物品包藏其中。

而緊跟在她身後的男子,他仍把大包包肩在背後。

此時,距離X光檢查儀有點距離的檢查部門的辦公室電話響起,接電話的人一邊猛點頭,嘴巴一邊連續「好、好、好」的嘴型,並順勢抬頭望向檢查儀的方向,看著孫小姐的小包包正要進入檢查程序。

孫小姐若無其事地低著眉頭望著輸送帶即將要把小包包吞噬進儀器的肚子裡。

透過X光檢查儀,縝密細心的檢查員並沒看出小包包有什麼異狀端倪。

孫小姐推推墨鏡微微揚起嘴角,又把名牌提包挽在手腕。

這時,剛剛那位接電話的工作人員已經走到檢查人員身旁,輕聲說了幾句,欲蓋彌彰指示「快速通關」的指令。

接著,她身旁的壯男也將他背後的大包包依程序被檢查儀吞入。

輸送帶如徐徐流水般吐出了大包包,檢查人員對著檢查儀的螢幕瞥了一眼,僅隱約看見一幅「蒙娜麗莎的微笑」畫像平放在大包包裡,然後又直接請下一位旅客放上隨身行李,依上級指示加快兩人的通關程序,為了免除被媒體跟拍的可能,減少面對記者的不必要麻煩。

「孫小姐,請等一下!」其中有位新進的檢測員可能還沒進入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突如其來地從後方叫住她。

她心頭一凜,與身旁的壯男交換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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